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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微微蹙起秀眉,似乎在对比回忆:“不过,这‘雪魄镇痛散’的药力,比起我药王谷的‘冰心玉露丸’,终究是逊色了几分,效果持续时间也短。”
她抬起眼,眸光锐利如刀,看向影七:“影七,你确定这粉末是在禁锢囚犯的锁链中发现的?而非他处?”
“确定。”影七肯定地回答,“不过并非是在缝隙之中,倒像是什么人站在那吃这药时,不慎洒落的。”
乔念缓缓站起身,在室内踱了两步,烛光将她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需要用到这等......
春去秋来,宁心庐前的桃树又结了一季新果。枝头沉甸甸地压着红熟的桃子,风一吹,便有几颗坠落,在青石阶上裂开,露出晶莹的果肉,像是大地悄然吐露的心事。
承安坐在檐下,手中握着一只未削完的桃子,刀尖微颤,映着晨光泛出细碎银芒。他已不再年轻,眼角刻上了岁月的纹路,可那双眼睛依旧清澈,仿佛能照见人心最幽暗的角落。阿原端来一碗药汤,轻轻放在案上,低声道:“师父,该服药了。”
承安点点头,却没有动。他望着院中那口古井,井沿长满青苔,绳痕深深嵌入石缝,像极了那些被时间磨蚀却始终无法抹去的记忆。“你说,人这一生,究竟要放下多少才能真正轻装前行?”他忽然问。
阿原怔了怔,随即答道:“或许不是放下,而是学会背负。就像您当年走进镜渊,并非为了斩断过去,而是把它们一一接回,带回人间。”
承安笑了,将桃子递给他:“你越来越像我了。”
阿原接过,低头一笑,转身欲走,却被一声急促的脚步声拦住。
一名小童从门外跌跌撞撞跑进来,脸色发白,怀里紧抱着一封火漆封印的信。“师……师父!京里快马加鞭送来的!说是……说是乔念姑母她……病危了!”
承安手中的刀“当啷”落地。
那一刻,天地仿佛静止。风停了,鸟鸣歇了,连井水也不再晃动。他缓缓站起身,衣袖拂过案角,《心病论》的书页无风自动,翻到第十二章??“情感替代疗法”。
“我知道这一天会来。”他喃喃道,“可我还是……怕。”
阿原扶住他的手臂:“我陪您去。”
三日后,他们抵达京城郊外的旧宅。那是一座荒废多年的院落,墙垣斑驳,藤蔓缠绕,唯有门前两株老梅依旧挺立,枝干虬曲如龙爪抓天。屋内烛火昏黄,乔念姑母躺在竹榻上,瘦得只剩一把骨头,唇色灰白,呼吸微弱如游丝。
承安跪在她床前,握住那只枯槁的手。这只手曾为他包扎过烫伤的指尖,曾在寒冬夜里替他掖紧被角,曾在他五岁那年,用血写的“勿怨”二字下轻轻抚摸他的头。
“姑母……”他唤了一声,声音哽咽。
乔念缓缓睁开眼,目光浑浊,却在触及他的瞬间亮了起来。她想说话,可舌头早已不在。承安早知如此,从怀中取出一块薄玉片??那是他依照古法所制的“音心板”,能借震动传递心意。他将其贴于她喉间,运起真气。
片刻后,玉片微微震颤,传出断续之声:“你……来了……我就……等你。”
“对不起,我来晚了。”
“不晚……你还记得……春天吗?”
承安心头一震。他当然记得。那是他母亲死后第三个年头,乔念带他去了城外山坡,那里开满了野樱。她说:“你看,花还会开,日子也能重新开始。”那天,她第一次没有穿素衣,而是披了条淡粉色的帕子,笑得像个少女。
“我记得。”他说,“每年我都去看。”
乔念的眼角滑下一滴泪。玉片再次震动:“我想……听你说一次……‘娘’。”
空气凝滞。
这二字,承安三十年未曾出口。不是不愿,而是不敢。他怕一叫出口,便会崩溃成那个五岁的孩子,在火场外哭喊着扑向灰烬;他怕一旦承认思念,就再也撑不起这些年筑起的冷静与理智。
可此刻,看着眼前这个为他付出一生的女人,他知道,有些话若再不说,就真的永远埋进了土里。
他俯身,额头抵住她的手背,声音颤抖却清晰:“娘……我在。”
那一瞬,窗外忽有风吹过,掀开半掩的窗棂,一片枯叶打着旋儿飘进屋中,落在床头那本破旧的《诗经》上??正是她当年教他识字时用的课本。
乔念嘴角微微扬起,似是满足。她的手轻轻动了动,像是想抚他的发,却终究无力抬起。承安紧紧攥着它,仿佛这样就能留住流逝的生命。
夜深人静时,她走了。
没有痛苦,没有挣扎,只是呼吸渐渐平缓,直至归于寂静。承安守了一整夜,直到晨光洒进屋子,照亮她安详的脸庞。阿原站在门外,没有打扰,只默默焚香祭拜。
七日后,葬礼举行。前来吊唁的人不多,大多是些旧仆和邻村老人。有人低声议论:“这位老太太一辈子没嫁人,孤苦伶仃,图个啥呢?”
旁边一人摇头:“你不懂。她是替人活着的。她活的是别人的命,别人的情。”
承安听到了,没有反驳。他在坟前立了一块无字碑,只在背面刻了一句诗:
>“春风不解语,犹记旧时裳。”
回程路上,马车颠簸,他闭目养神,却始终无法入睡。脑海里反复浮现乔念最后的眼神??那不是告别,而是一种交付,一种托付。她把最后一丝牵挂交给了他,也把某种责任种进了他的心里。
“阿原。”他忽然开口,“你说,一个人若从未被好好爱过,还能学会去爱别人吗?”
阿原沉默片刻,答道:“您说过的,情志之病,不在缺失,而在堵塞。只要愿意打开自己,哪怕只是一道缝隙,光也会照进来。”
承安点头,望向远方起伏的山峦。他知道,乔念的一生,便是这样一道缝隙??她不曾拥有完整的幸福,却用自己的方式,让他人得以喘息、重生。
回到宁心庐后,承安闭门三日,不接外客。第四日清晨,他召来所有弟子,宣布一件事:“我要重修《心病论》,增补一卷??名曰《守心录》。”
众人哗然。《心病论》已是医家圣典,流传天下,如今竟要增补?
唯有阿原明白,这是承安终于决定直面自己的过往。
此后半年,承安每日笔耕不辍,将自己童年失母、少年焚典、成年后以药掩情的经历尽数写下。他不再掩饰恐惧,不再美化孤独,甚至坦承当年进入镜渊前的那一瞬犹豫??“我不是英雄,我只是个害怕遗忘的人。”
书中有一段写道:
>“世人常以为治愈他人者必先自愈,实则不然。真正的疗愈,往往始于承认自己仍在痛。正如铃声响起,并非因执念未除,而是因为心中尚存温度。冷至麻木者,反而听不见任何声音。”
此卷一经刊行,震动朝野。无数曾患铃症之人读之落泪,更有偏远村落的老妪捧书跪拜,称其为“照魂之灯”。朝廷亦下令将其纳入太医院必修典籍,列为“心疗司”根本法。
而承安并未因此停下脚步。他开始在全国各地设立“守心堂”,专收那些因丧亲、战乱、灾疫而精神受创的孤儿寡妇。每到一处,他必亲自主持“言心会”??即召集患者围坐一圈,鼓励他们说出最不敢提的名字、最不愿忆的画面。
有人哭着喊出亡夫的乳名,有人颤抖着讲述火灾当晚如何亲手埋葬孩子,还有人终于敢说:“我恨他抛下我,但我更怕忘了他的脸。”
每一次,承安都静静听着,偶尔插一句:“你在,他就还在。”
“记得,就是最好的祭奠。”
“你可以怨,但别把自己关进去。”
某年冬,一位年轻女子来到宁心庐,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她双目失明,脸上布满烧痕,却是当年北境梦游村村民之一??那位在祠堂焚香诵经的三十人之一。后来她在大火中救出邻家幼童,自己却毁容失明。
“先生,”她跪下,“我能给孩子取名叫‘承光’吗?”
承安愣住。
她继续道:“您让我醒了过来。我不再梦见铃声,也不再被人操控。我想让孩子知道,即使生于黑暗,也能承接光明。”
承安扶她起身,声音温和:“名字很好。不过,你要答应我,教他哭,也教他笑;让他怕,也让他勇敢。不要怕提起过去,因为那不是诅咒,是力量。”
女子含泪点头。
多年以后,“守心堂”遍布十三州,培养出数百名专治情志之疾的医师。阿原成为首任总司,主持全国心理巡疗。他在一次讲学中说道:“我们治的从来不是疯癫,而是压抑;我们救的不是灵魂,而是让人重新敢于做自己。”
而承安,则渐渐淡出世人视线。人们只知他时常独坐院中,看云卷云舒,或携一本旧书漫步山林。偶有访客寻至,问他是否后悔当年放弃仕途、舍弃荣华,他总是笑笑:“若我不走这条路,谁来告诉那些在梦里哭喊的人??你们的声音,有人听见了。”
又是一个春日。
宁心庐外,孩童嬉戏,笑声清脆。一个小女孩跑进院子,手里拿着一幅画,递给正在晒药的阿原:“叔叔,这是我画的!”
阿原展开一看,画中有两个人影并肩站着,一个是白发老人,一个是小女孩,背景是一片盛开的桃花林。下方歪歪扭扭写着一行字:
>“我和师父去看春天。”
阿原心头一热,抬头望去,只见承安正站在廊下,阳光洒在他身上,拉出长长的影子。他接过画,仔细看了看,轻声道:“画得真好。”
小女孩仰头问:“爷爷,你会一直在这里吗?”
承安蹲下身,与她平视,眼中映着满园春色:“我会在这里,直到你们都不再需要我为止。”
女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蹦跳着跑开了。
风起,花瓣纷飞,落在石阶上,像一场温柔的雨。
承安望着远去的背影,低声自语:“母亲,思柔姨娘,乔念……你们都走了,可你们种下的东西,还在长大。”
他站起身,拍了拍衣袍,走向药房。今日还有三位新来的病人等着他诊治,其中一个孩子,昨夜又梦见了铃声。
他知道,这场战争永远不会彻底结束。
但只要还有人愿意倾听,还有人敢于说出“我在”,
那么,黑夜就永远赢不了。
铃声依旧会在某些夜晚响起,穿过风,掠过屋檐,轻轻叩击某颗尚未痊愈的心。
可如今,已不再有人惊惧逃散。
他们只是静静地坐着,然后轻声回应:
“我在。”
“别怕。”
“我们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