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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念颔首,心中却依旧有些担忧,“只是道今日,我们都不知道对方的身份,敌暗我明,对我们不利,得万般小心!”
闻言,楚知熠轻轻握住了乔念的手,声音沉沉,“放心,我会尽量安排妥当。”
乔念嘴角勾起一抹笑,却显得极为僵硬,张了张嘴,那满心的担忧也只是化作了一句,“好。”
是夜,月色被浓云遮蔽,正是应了那句老话:月黑风高杀人夜。
子时三刻,老君观外的荒草在夜风中起伏,如同鬼魅起舞。
数十道黑影如同融入夜色的水......
林沉启程那日,天未亮透。山间薄雾如纱,缠绕着宁心庐的飞檐翘角,仿佛不愿放人离去。他背着行囊立于门前石阶,回望这座养育他三年、重塑他魂魄的庭院。药圃里的安魂草正抽新芽,井沿边还留着他昨夜刻下的名字??“林沉,去北方”。字迹浅浅,却深如刀凿。
阿原送他至山口,递上一只布囊:“这是师父让准备的,三味安神香、九枚镇魂符、还有……”他顿了顿,声音低了几分,“那口小铜铃的残片。他说,若遇极阴之地,可焚香引路,以残音破妄。”
林沉接过,指尖触到那冰冷金属时,心头猛然一颤。刹那间,耳边似有无数细语涌来,却又转瞬即逝,如同风吹过枯叶。
“你真要去?”阿原望着他,眼中满是担忧,“摄梦台在北境雪原深处,百年无人涉足。传说那里埋着前朝最邪的铃,能让人活着做梦,梦里千年,醒来已白骨成堆。”
“正因为如此,才非去不可。”林沉轻声道,“师父破了梦游村的铃,救了数百亡魂;我在西南道观替七童超度,听见母亲之声化怨为慈。可这世间还有多少声音被压在土下?多少冤屈仍在风中飘荡?我不去听,谁去听?”
阿原默然良久,终是拍了拍他的肩:“保重。宁心庐的灯,会一直为你亮着。”
林沉点头,转身踏上雪径。身后,山谷渐远,晨光渐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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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后,林沉抵达北境边陲小镇“寒鸠”。此地常年积雪,屋舍皆以厚木垒成,窗纸糊三层防风油布。镇民见生人到来,皆闭门不出,只从门缝中窥视。孩童亦不嬉戏,缩在墙角低头搓手取暖,眼神空茫,似常陷梦境。
他在唯一客栈投宿,掌柜是个独眼老翁,递茶时手微微发抖。
“客官……不是本地人吧?”老头压低嗓音,“劝您别往北走了。再走百里就是‘鬼台’,进去的人,没一个醒着回来。”
“摄梦台?”林沉问。
老头猛地哆嗦一下,茶碗差点打翻。“你……你怎么知道这个名字?!”他死死盯着林沉,“二十年前,有个疯道士半夜敲我家门,嘴里念叨‘铃醒了,铃要吃了孩子’,第二天就被发现吊死在马厩。临死前写下三个字??‘听!它!响!’”
林沉心中一凛。他取出《听铃录?终章》翻看,其中一页赫然写着:“摄梦台者,御音司最后之作也。其铃无形,声入梦髓,唤人心底最深之执念,使人甘愿沉沦幻境,至气血枯竭而亡。唯‘心觉者’可破。”
“心觉者……”林沉喃喃。师父从未解释何为“心觉”,只说:“当你不再惧怕自己的梦,便是觉醒之时。”
当夜,林沉盘坐榻上,点燃一支安神香,闭目运功。他欲以“通幽诀”探查方圆十里是否有异样音波残留。岂料刚入定,意识便如坠深渊。
眼前骤然展开一片雪原??无边无际,天地纯白。远处矗立一座黑塔,高不见顶,塔身缠绕无数铁链,每节链环上都挂着一枚小小铃铛,随风轻晃,却不发声。
可林沉听得清清楚楚。
那是千万人的低语,交织成一首无声的歌:
>“留下来……这里没有痛……你看,娘亲还在等你吃饭……爹爹给你做了新弓……妹妹笑着跑过来牵你的手……一切都好好的……只要你愿意相信……”
他脚步不由自主向前迈去。
就在即将踏入塔门之际,怀中《听铃录》忽然发烫,一道灼热直刺胸口。他猛然惊醒,冷汗浸透里衣。
窗外月色惨白,屋檐下铁马静止不动,可他分明听见??
**叮??**
一声轻响,来自地底。
林沉翻身下床,提灯出门。循着那若有若无的震感一路前行,最终停在镇外废弃祠堂前。此处早已坍塌,只剩半堵墙和一根断裂的梁柱。他蹲下身,用手扒开积雪与碎石,竟摸到一块刻有符文的青铜板!
符文正是《听铃录》所载“封梦印”。
他立刻返回客栈,请掌柜带路寻找知情之人。老人犹豫再三,终于领他去了镇北一间破屋。
屋里坐着一位老太太,头发全白,双眼浑浊,怀里抱着一架破旧织机。她不停拉动梭子,却什么也没织出来。
“这是我姑婆,”掌柜低声说,“她儿子三十年前进了摄梦台,再没回来。从那以后,她每天织布,说要给儿子做冬衣。”
林沉走近,轻声问:“奶奶,您还记得您儿子长什么样吗?”
老太太停下动作,缓缓抬头,嘴角竟浮起一丝诡异笑意:“当然记得。他每年都会来看我,在梦里。穿红袍,戴金冠,说他在天上当官了,很风光。他还带我去看过宫殿,金砖铺地,仙女跳舞……可我不信。我知道那是假的。”
林沉一震:“您怎么知道是假的?”
“因为……”她抬起枯瘦的手,指向自己心口,“这里疼。梦越美,心越痛。真幸福的人,不会半夜哭醒。”
林沉怔住。
这便是“心觉”吗?不是天赋异禀,而是对真实的执着??哪怕真相残酷,也不愿沉溺虚妄。
他当即决定:明日便独自前往摄梦台。
临行前,老太太将手中梭子塞进他掌心:“带着它。若你在梦里见到我儿子,告诉他……娘做的衣裳快好了,该回来了。”
林沉郑重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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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后,林沉站在摄梦台遗址前。
这是一座半埋于冰层中的圆形高台,直径约三十丈,由黑色玄武岩砌成,表面布满螺旋状沟槽,宛如巨大耳廓。台中央凹陷处,静静躺着一口铃??不似寻常铜铃,反倒像一团凝固的黑雾,悬浮在离地三寸之处,形状不定,时而聚拢,时而散逸。
它没有实体。
但它确实在呼吸。
林沉取出《听铃录?终章》,按照记载结出“断梦印”,口中默诵:“吾以心为镜,照汝幻形;吾以痛为刃,斩汝迷情;吾以忆为钥,启汝囚门。”
话音落下,黑雾骤然翻滚,一股无形之力将他掀翻在地。紧接着,世界崩塌。
他又回到了雪原。
但这一次,他不再行走,而是漂浮。
四周景象飞速变换:童年茅屋、井底幽光、火海奔逃、宁心庐讲堂、西南道观葬童之夜……全是他的记忆,却被扭曲重组,编织成一条通往永恒安宁的“归途”。
一个温柔女声响起:“孩子,累了吧?放下一切,留在这里。你不必再听死者说话,不必再背负他人之痛。你可以只是林沉,一个普通少年,娶妻生子,种田度日……多好啊。”
那是他心底最渴望的生活。
他几乎要答应。
可就在这时,怀中梭子突然发烫,烧得他胸口剧痛。与此同时,耳边传来一声极轻的啜泣??是那个叫阿梨的小女孩,在井底轻轻拉他衣角:“哥哥,你说过要替我编辫子的……你还记得吗?”
他猛然睁眼。
“我记得。”他在幻境中大喊,“我全都记得!阿梨喜欢红头绳,王婆桂香最爱绣牡丹,陈郎中临终还在背药方……你们都不是梦!你们是真的存在过的人!”
黑雾剧烈震荡,发出尖锐啸叫。
林沉强忍头痛,继续道:“你用美好欺骗世人,让他们自愿死去。可真正的安宁,不是逃避痛苦,而是面对之后依然选择前行!师父说过,人心被压太久,才会忘了生长。但我见过花开,听过鸟鸣,感受过阳光落在脸上的温度??这些真实,比任何幻梦都珍贵!”
他撕开衣襟,取出母亲遗留的玉片??“心音契”。
玉片触及黑雾瞬间,爆发出刺目白光。
整座摄梦台开始震动,冰层龟裂,岩壁崩塌。那团黑雾疯狂扭动,终于凝聚成一张人脸??苍老、扭曲、充满怨恨。
“我是御音司最后一任司首……”声音沙哑如砂纸摩擦,“我献祭全家性命封印此铃,只为不让帝王再控人心智。可后人不知珍惜,反倒将我奉为祖师,妄图驾驭它……如今你毁我残念,可知代价?!”
“代价我早已知晓。”林沉站起身,直视那张脸,“我会记住你,也会记住所有被铃术伤害的人。但我不继承仇恨,只传承倾听。”
说完,他举起《听铃录?终章》,投入身旁燃烧的安魂灯。
火焰腾起三丈高,将整本册子吞噬。而在火光中,一行行文字浮现空中,化作金色符文,逐一烙印在摄梦台每一寸石缝之中。
最后一道符落下时,黑雾彻底消散。
大地归于寂静。
林沉跪倒在地,泪流满面。
他知道,《听铃录》从此不再是秘传之书,而是一份公之于世的警示??关于权力如何利用声音操控人心,关于沉默背后的千言万语,关于每一个普通人,都有权利守护自己的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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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月后,宁心庐迎来一场特殊仪式。
李昭亲率礼部官员前来,宣布朝廷正式废除“御音司”残余制度,并将摄梦台遗址改建为“醒心园”,供百姓参观凭吊。园中立碑,铭刻历代受铃术所害者姓名,每年清明举行“共听大典”,全国同步默哀三刻。
林沉归来那日,全院弟子列队相迎。
承安站在台阶最高处,看着青年一步步走上山来,风尘仆仆,却目光如炬。
“你烧了《听铃录》?”他问。
“是。”林沉答,“但它活在人们心里了。”
承安久久凝视着他,忽然笑了:“很好。你终于成了真正的心觉者。”
当晚,宁心庐再次灯火通明。
林沉站在讲堂中央,面对众弟子讲述北方之行。说到动情处,连阿原也不禁落泪。
讲毕,一个小女孩举手问道:“师兄,那些坏铃都被毁了吗?”
林沉摇头:“有些被熔铸重炼,有些深埋地底加封,有些则陈列于各地‘醒心馆’,让人们亲眼看见历史的伤痕。铃本身无罪,罪在使用它的人。”
又有少年问:“那以后还会有人想用铃控制别人吗?”
“也许会。”林沉坦然道,“只要人心仍有贪欲,就会有人试图操纵他人。但我们不怕。因为只要还有人愿意倾听,真相就不会消失;只要还有人敢于说出沉默,光明就终将驱散黑暗。”
承安坐在角落,听着听着,慢慢闭上了眼。
他梦见自己走在一条长长的桃林小径上,两旁开满粉色花朵,风过处落英缤纷。乔念依旧在树下织布,布匹越来越长,上面的名字密密麻麻,延伸至horizon。
她抬头看他,微笑:“这一卷,是你教出来的新一代守心人。”
他点点头:“他们比我更强。”
“因为他们不是从痛苦中诞生的,”她说,“而是从希望中成长的。”
他想回应,却发不出声。可这一次,他不再焦急。
因为他知道,总有人会替他说出那些未曾出口的话。
就像当年,他替母亲说了;
就像今日,林沉替无数亡魂说了。
铃声或许永远不会完全消失。
但只要人间仍有倾听,便无所谓恐惧。
数日后,朝廷颁下新令:宁心庐升格为“守心院”,直属太医院辖制,享有独立奏事权。林沉被任命为首任“听心使”,统领全国梦疗事务。
但他并未留在京城。
而是带着几名弟子重返西南道观,在那七童坟前建起一座小型守心庐,取名“闻归舍”??取“听其归来”之意。
每逢月圆,村民们自发前来点灯诵经。孩子们也不再害怕黑夜,反而喜欢围坐在庐前,听师兄讲那些关于铃与梦、生与死的故事。
而北方的醒心园中,每到清明,总有旅人驻足碑前,轻声念出某个陌生的名字。
那一刻,风会忽然停住。
铃铎微响。
像是回应。
又像是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