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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时间在医院病房里仿佛被拉长又压缩。
陈默像个陀螺,在李小凤的床边、婴儿的小摇篮旁和病房狭窄的过道里打转。换尿布的动作从最初的笨拙僵硬变得稍微流畅了些,喂奶的姿势在护士的指导下也渐渐像模像样。
李红梅几乎寸步不离,带来的保温桶里鸡汤、鱼汤、猪蹄汤轮番上阵,整个病房弥漫着一股浓郁但令人安心的滋补气息。
李小凤的气色肉眼可见地好转了一些,虽然依旧虚弱,但说话不再那么费力,偶尔能靠在床头,温柔地注视着摇篮里那个一天一个样的小生命。
陈默看着妻子脸上恢复的些许红晕,看着儿子睡梦中无意识的咂嘴,紧绷了几天的神经才稍稍松弛。
这天下午,阳光斜斜地穿过窗户,在病房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陈晓刚吃饱奶,在李小凤怀里安静地睡着。李红梅提着刚洗好的奶瓶,轻手轻脚地推门进来。
“小凤,睡会儿吧,孩子给我。”李红梅压低声音。
李小凤点点头,小心地把襁褓递给婆婆。就在陈默准备去扶妻子躺下时,病房门被轻轻敲响,随即推开。
李爱国站在门口,身上穿着便装,但那股子警察特有的干练劲儿丝毫未减。
“师父?”陈默有些意外,赶紧迎上去。
“嗯,来看看你们娘俩。”李爱国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目光扫过李小凤略显憔悴但精神尚可的脸,又落在李红梅怀里的襁褓上,“小家伙睡得挺香。小凤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陈默在身边,我放心多了。”李小凤回答。
“那就好。”李爱国点点头,随即看向陈默,“小子,跟我出来一下?有点事。”
陈默心里咯噔一下。来了。
他看了一眼妻子和母亲,李小凤给了他一个“去吧”的眼神。
陈默应了一声,跟着李爱国走出了病房。
李爱国没在走廊停留,径直往电梯口走。陈默沉默地跟在后面,心里揣测着师父要谈什么。
调动的事?还是队里出了棘手的案子?
两人下了楼,走出医院大门。
李爱国熟门熟路地拐进医院斜对面一条小街,走进一家门脸不大的家常菜馆。
正是晚饭前的空档,店里人不多,只零星坐着一两桌。
两人在靠里一张相对安静的桌子坐下。李爱国点了两个菜:一个尖椒炒肥肠,一个拍黄瓜,又要了两碗米饭。
“这几天在刑侦大队,情况怎么样?”
陈默终究是放心不下工作,菜还没上,就忍不住问了出来。
他不在,副大队长魏建国负责主持工作,虽然老魏经验丰富,但陈默心里还是悬着。
李爱国掏出烟盒,抽出一根叼在嘴上。
他看了陈默一眼,语气平淡:“操心这个干嘛?让你顾好医院这边,就安心顾好。队里有老魏顶着,天塌不下来。”
陈默被噎了一下,没再追问,但眼神里的关切藏不住。
他拿起桌上的茶壶,给师父和自己各倒了一杯水。茶水浑浊,带着一股廉价茶叶的涩味。
“我这次上来找你,”李爱国端起杯子抿了一口,放下,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了敲,“不是因为队里的事。是前两天,得着个消息。”
陈默抬起头,专注地看着师父。
“山泰省警察职业学院,知道吧?”李爱国问。
陈默点点头,他当然知道,山泰省警察百分之九十都是从那出来的。
“他们刑事技术系的主任,”李爱国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老周,周正国,前几天查出来点问题,胃癌,早期,但人撑不住,办了内退,提前退了。”
“这个位置,现在空出来了。”
李爱国目光炯炯地看着陈默,“他们内部一时半会儿找不到特别合适的人顶上,尤其是既有扎实实践经验,又有一定理论素养的。
吴局不是正好去年调到省厅了吗,警校也算是省厅直管单位,他也在为你想办法,他和我透了个风,问我这边有没有合适的人推荐。”
陈默的心猛地一跳。他隐约猜到了师父的意思,但没吭声。
“我琢磨来琢磨去,”李爱国身体微微前倾,声音更沉了些,“你小子,干了这么多年刑侦一线,大案要案经历不少,现场勘查、痕迹检验、法医物证这些实务,门儿清。”
“前两年市局搞业务骨干培训,你不是还去讲过课?反响不错。理论结合实践这块,你够格。”
他盯着陈默的眼睛:“怎么样,有没有想法?愿不愿意去试试?”
餐馆里有些嘈杂,隔壁桌的划拳声隐约传来。
陈默的脑子有点乱。
这和他以往的生活轨迹完全不同。
他张了张嘴,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李爱国似乎早料到他的反应,并不催促,只是拿起筷子,夹了一块刚端上来的拍黄瓜,咔嚓一声咬得脆响。
他慢条斯理地嚼着,等陈默消化这个信息。
“师父,”陈默终于开口,声音有些干涩,“这…太突然了。刑侦大队那边…”
“刑侦大队那边怎么了?”
李爱国打断他,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离了你陈默,刑侦大队就不转了?这几天你没在,老魏组织得怎么样?该抓的抓,该审的审,没你坐镇,案子不也照样在办?”
他放下筷子,目光锐利:“你培养的人呢?刘若凡那小子,脑子活,肯钻,虽然嫩点,但那股劲儿像你年轻时候。胡峰,话是不多,可手上功夫硬,关键时候顶得上。”
还有那几个中坚骨干,哪个不是能独当一面的?刑侦大队不是靠你一个人撑着!你不在,正好是给他们机会,让他们多挑担子,多锻炼!这才是当大队长该想的事!”
陈默被师父连珠炮似的话语堵得哑口无言。
这几天,队里确实没传来什么坏消息。
李爱国语气缓和下来,带着推心置腹的意味,“这次警校这个岗位,我觉得对你来说,是个机会。第一,压力没那么大。”
“学校里,再忙也比不上一线刑侦大队没日没夜连轴转,动不动就熬通宵蹲守、跨省追逃。”
“你去那,就有时间顾家了。小凤刚生完,身子虚,孩子又小,正是最需要你的时候。”
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继续说道:“第二,你能发挥价值。刑事技术系主任,干的还是刑侦的老本行,只不过是从实践转向了教学和研究。”
“把你这些年摸爬滚打的经验、遇到的典型案例、总结的技战法,传授给未来的警察苗子,这价值小吗?”
“培养人才,比你一个人破十个案子的长远影响可能更大!”
“第三,”李爱国看着陈默的眼睛深处,“这是个台阶。职称、待遇都会上去。你也老大不小了,当爹的人了,不能光想着冲锋陷阵。也得为以后想想,为小凤和孩子想想。”
陈默沉默着。
他眼前浮现出李小凤生产时苍白如纸的脸,浮现出儿子陈晓那皱巴巴却无比依赖的小脸。
餐馆里弥漫着油烟和饭菜的混合气味。尖椒炒肥肠的香气飘了过来。陈默的目光落在对面师父鬓角新添的几根白发上。
师父快退休了,还在为他的事操心奔波,替他考虑得如此长远。
良久,陈默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他抬起头,看向李爱国,眼神里的挣扎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认清了现实后的平静和决断。
“师父,”他的声音不高,但异常清晰,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意味,“我听您安排的。”
李爱国紧绷的脸瞬间舒展开来,嘴角难得地向上扬起,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
“这就对了!”他重重地拍了一下陈默的肩膀,力道沉实,“这才像个当爹的,像个顶门立户的男人!记住,你现在不仅仅是个警察,更是家里的顶梁柱!”
他拿起筷子,敲了敲碗边:“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照顾老婆孩子!”
陈默也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肥肠放进嘴里。
“这段时间,”李爱国边吃边说,“你什么都别想,安心在医院照顾小凤和孩子。警校那边的事,我来运作。等消息,应该不会太久。”
陈默点点头,闷头扒着碗里的饭。
饭菜的滋味如何,他其实没太在意,心里翻腾的是一种复杂的情绪:有离开一线的失落,有对未知的忐忑。
但更多的,是一种卸下了部分重担、要为家庭重新锚定方向的踏实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