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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机那天，你是不是故意提醒我来着？”
张鸿一时没反应过来：“哪句？”
杨密抿了抿唇：“就是我说要算命，你回我的那句。”
张鸿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不好。
他当时纯粹是嘴快，想用个...
车在山路上颠簸，轮胎碾过积水坑洼，溅起浑浊的水花。面包车后座挤得几乎无法动弹，六个人裹着湿透的军大衣，彼此靠着取暖。窗外天色微明，灰白的雾气缠绕在陡峭的崖壁间，像一层层未拆封的秘密。
鬼鬼仍靠在窗边，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屏幕。直播虽已中断，但她的社交账号不断弹出新消息??加密群组里有人上传了完整录像片段；一个匿名用户发布了包含原始手稿扫描件和资金流向图谱的网盘链接；更有高校文学社自发组织“抄写行动”，将林晚秋的手绘故事逐字誊录成电子文档，在校园论坛传播。
“豆瓣有个帖子火了。”她低声说，“标题是：《我女儿最喜欢的动画，偷走了另一个母亲的人生》。”
潘亨闭着眼睛，却没睡着。他听见这句话，嘴角扯了扯：“这才刚开始。”
前排驾驶座上的李维加突然踩下刹车。车子猛地一顿，所有人身体前倾。他盯着后视镜，眼神骤然收紧：“有车跟上来，三公里外，速度不减。”
何?立刻坐直：“车牌能看清吗？”
“太远，而且遮了。”李维加声音压低，“但我们走的是野路，正常车辆不会往这开。”
张鸿缓缓抬头，目光穿过挡风玻璃，落在前方蜿蜒入云的小道上。“绕行老鹰嘴，那里信号死角多，他们追踪不到卫星定位。”
“可那条路去年塌方过。”杨容提醒，“万一……”
“没有万一。”张鸿打断，“我们现在停下就是死局。继续走，还有活路。”
没有人反对。李维加重新发动引擎，方向盘一打，车轮转向左侧一条被杂草半掩的小径。车身剧烈摇晃，底盘几次刮擦岩石，发出刺耳声响。
车内再度陷入沉默。只有雨刷机械地摆动，划开一片模糊视野。
十五分钟后，他们抵达一处废弃检查站。锈迹斑斑的栏杆横在地上，旁边立着一块歪斜的牌子：“边境禁行区”。这里曾是上世纪修路工程的临时驻点，如今只剩几间破屋和一根断裂的电线杆。
“暂时安全。”李维加架起便携式雷达探测仪，“方圆五公里内没有移动热源。”
众人下车，迅速搬出后备箱里的设备箱。鬼鬼连接笔记本电脑，开始整理昨晚直播中未能播出的备份素材。其中一段视频引起注意??画面中是一位戴口罩的女人，坐在昏暗房间内，声音经过变声处理。
“我是‘星辰文化’的合同专员。”她说，“负责处理所有作者签约流程。我可以证明，《糖果星球》项目启动前，公司高层就已经拿到了林晚秋投稿的完整手稿，并由法务部伪造了授权协议模板。”
她展示了一份PDF文件截图：编号为CC-2018-0735的“创意使用许可书”，签署日期为2018年9月12日，而林晚秋本人坚称从未见过此合同。
“我们每个月都要做十几份这样的假合同。”女人苦笑，“美其名曰‘规避风险’，其实就是抢人东西还不想赔钱。”
鬼鬼倒吸一口冷气：“这要是公开，足够让他们吃官司。”
“问题是她不敢露脸。”杨容翻看资料，“连声音都不敢用自己的。”
“那就用文字发布。”张鸿说，“把她的证词做成图文稿，配上关键证据截图，发到境外论坛的同时，也塞进新一轮U盘寄送名单。”
“名单已经更新到一千三百二十七个地址。”李维加调出数据库，“包括三十一家主流媒体编辑部、六所重点大学文学院院长办公室、中国作协维权委员会、国家广电总局信访窗口……甚至还有几家海外中文报社。”
“记得加上儿童图书馆。”杨容轻声说，“让那些读过《星星糖童话集》的孩子长大后知道，真正的创作者是谁。”
正说着，远处传来直升机螺旋桨的轰鸣声。
“不是民用机型。”何?望向天空，“是执法单位的巡逻机。”
“他们还没定位到我们。”李维加快速收起天线，“但现在全境都在查非法直播源，我们必须改变策略。”
张鸿点头：“从今天起，《老实人》不再固定时间上线。我们变成影子??出现在任何他们想不到的地方。”
计划随即调整：
第一阶段：暂停公开直播，转为“碎片化渗透”。利用AI生成语音技术，将受害者访谈转化为广播剧形式，通过短波电台向全国播放；同时与地下音乐人合作，把剽窃案例编成说唱歌曲，在夜店、地铁站、外卖平台背景音中悄然传播。
第二阶段：深入行业内部。何?联系上了那位曾为顶流歌手代笔的作词人??代号“墨鱼”。对方愿意提供三年来的全部创作记录，包括微信聊天截图、转账凭证、录音备份，条件只有一个：保护家人身份。
“他说自己写的歌词累计播放量超过五十亿次。”何?念着对方发来的信息，“可每次发布会，那个明星都说‘这是我深夜一个人坐在钢琴前写下的心声’。”
“更恶心的是，这些歌还拿了不少奖。”潘亨冷笑，“最佳原创金曲？原创个屁！评委是不是也收钱了？”
第三阶段：反向追查资本链。鬼鬼发现，《糖果星球》背后的出品公司“星辰文化”注册于开曼群岛，实际控制人是一名隐居新加坡的华裔商人，名叫周慎行。而该公司近三年来共推出七部“原创”动画电影，其中有五部均涉及剽窃争议，总票房超十八亿元。
“关键是，这些项目的编剧署名全是空壳人。”鬼鬼指着数据分析图，“有的是公司员工兼任，有的干脆用英文假名。真正提交初稿的自由作者，要么被迫签保密协议拿封口费，要么直接被踢出局。”
“这不是文化产业。”杨容喃喃，“这是盗猎场。”
就在此时，张鸿接到一个陌生来电。
号码归属地显示为北京。接通后，对方没有自报家门，只说了短短一句：“你们播的内容，我看到了。我想谈谈王振国的事。”
“你是谁？”张鸿问。
“我是当年《极地防线》的执行导演。”对方声音疲惫，“我没勇气站出来，但我手里有东西??拍摄现场的日志本，上面写着‘剧本来源：烽火影业收购项目’，而收购价格是零元。”
“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们根本没付钱。”那人苦笑，“制片主任说‘反正原作者不会告赢，不如省下版权费搞宣传’。”
通话持续不到三分钟便匆匆结束。但这段录音已被自动备份至云端。
当晚，团队在一个废弃小学暂住。教室黑板上贴满了线索纸条，红线交错连接人物与事件。张鸿站在中央，凝视着一张地图??上面标记着全国十二个疑似“枪手作坊”的地点：成都某公寓楼内长期雇佣二十多名写手批量生产明星自传；杭州一家MCN机构专门培训网红“假装才女”，实则背后团队代笔诗歌散文；甚至有影视公司设立“灵感工厂”，雇大学生模仿热门作品快速产出剧本，供大导演挑选改编。
“我们一直以为剽窃是个案。”张鸿低声说，“其实它是系统性的产业。”
第二天清晨，一则新闻震动网络：林晚秋居住的小区遭到不明人员闯入，家中电脑、手稿尽数被盗，邻居报警后警方介入调查。与此同时，王振国老家村委会收到匿名信件，称其“煽动舆论、抹黑军队形象”，要求取消其退役军人优抚待遇。
“这是恐吓。”何?咬牙，“想让我们退缩。”
“那就让他们知道，退缩的人从来不是我们。”张鸿打开摄像机，对着镜头平静陈述：
“林晚秋老师，您的绘本我们备份了三份，分别存于不同国家的服务器。
王振国先生，您战友的名字我们都记下了，一个都不会忘。
那位分镜师，您不必再愧疚，您的忏悔信已经被一百万人读过。
还有‘墨鱼’，告诉您的孩子，爸爸写的不只是歌词，是真相。”
视频最后，他举起一张照片??是昨晚他们在检查站拍下的合影。六个人站在破屋前，脸上带着疲惫却坚定的笑容。
“我们还在跑，但我们没输。”
当天下午，一段名为《老实人的回声》的音频在B站悄然上传。全长四十三分钟，没有任何画面，只有一位女声朗读林晚秋的未发表童话《月亮熊的最后一颗糖》。评论区很快涌满留言：
>“听哭了。原来最好的故事，都是被藏起来的。”
>“我现在正在给孩子读这篇，她说这是她听过最美的睡前故事。”
>“如果这个世界不需要诚实的人，那就让我成为其中一个。”
而在南方某座城市，一位年轻编剧在出租屋里看完视频后，默默打开了尘封两年的硬盘。里面是他被某知名导演剽窃的剧本《候鸟南飞》。他曾因维权失败而抑郁住院，如今他重新注册微博账号，发了一条动态：
“我以为我的故事死了。
但现在我知道，它只是在等一场雨，
把种子冲出土层。”
与此同时，国家版权局宣布成立专项工作组，对《糖果星球》《极地防线》等作品展开全面调查；多家出版社联合声明，将建立“原创溯源机制”，确保作者权益透明可查；更有法律志愿者发起公益诉讼支持计划，承诺为类似案件提供免费代理服务。
风暴正在成型。
一周后的深夜，一辆快递货车驶离昆明郊区仓库。车上装载着两千三百个特制U盘，每个都内置隐藏分区，存储着【Lsr_S2_Ep1_Final】的所有证据包。发货单上填写的寄件人姓名是虚构的，收件地址却真实存在??覆盖全国二百一十个市县的文化单位。
鬼鬼蹲在路边点燃一支烟，望着货车远去。
“你说，十年后还会有人记得今夜发生的一切吗？”
张鸿站在她身旁，风吹乱了他的头发。
“不一定。”他说，“但只要还有一个孩子相信，这个世界上有人宁愿饿死也不愿偷别人的故事，那就够了。”
远处，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照亮群山轮廓。
他们转身走进黑暗，准备录制下一集。
这一次，主题是：“当才华成为原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