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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申时行身上惊出冷汗,“恩府,莫非学生已年迈至此,连耳朵都已这般不聪敏了?”
张居正叹息着说道:“此事千真万确。”
他很是肯定,至于为什么肯定,自然是不会提及的。
毕竟在皇宫有眼线乃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情,可不能放在台面上来讲。
申时行生出一丝猜测来:“张掌卫事莫不是想着躲着那倭国女子?”
张居正摇摇头:“迎娶公主干系重大,这小子心里头不会不清楚,那倭女陛下也并非指婚,不过是收其为徒,何至于如此大动干戈?”
张允修虽然说不着调了一些,可却不至于办糊涂事。
听罢,申时行便有些疑惑了。
“那到底是所为何事?”
迎娶公主对于普通人来说,或许可以算是天大的富贵,明朝的驸马爷地位虽然不高,可总归算是身份尊贵。
然而,对于张家来说,张允修成为驸马并不是什么好事,反会成为一件祸事。
此事还要追溯到洪武时期,朱元璋在立国之初为了拉拢开国功臣,将女儿嫁入勋贵之家。
可后来又觉得勋贵势大,将公主嫁予勋贵,会助长外戚专权。
便又规定公主选驸马“只选庶民子貌美者尚之”,到了后来还继续明确限制驸马“不得预九卿事”。
至此之后,大明的驸马便几乎没有从勋贵官员家中选择的,参与朝政更加是严令禁止。
却说那嘉靖年间的驸马邬景和,因“妄议朝政”被幽禁十年,足可见朝廷对于驸马这一身份的忌惮。
如今张居正大权在握,张允修执掌锦衣卫,张家可谓是权倾天下,比之昔日严嵩父子有过之而无不及。
拥有这种特殊身份的张允修,突然提出要迎娶公主,那么在外人看起来,他便只有两种打算。
要不然便是张允修厌倦了朝廷之事,彻底断绝仕途,想要无事一身轻,当个闲散驸马。
要不然便是张允修心怀不轨,想以驸马之位为跳板,去染指皇权。
这两种打算显然都不是什么好结果。
申时行有些疲倦,年前乃是西山与江南士族的争端,好不容易完美解决了,这些事情又纷至沓来。
他无奈叹息着说道:“朝廷今后的改革可谓是大刀阔斧,牵一发而动全身,此事若是传开了去,只恐又起争端。
恩府要不然劝谏一番陛下.”
从张居正的描述之中,皇帝对于这一请求态度暧昧,似乎真有要答应的意思。
他又咬着牙说道:“实在不成,恩府与张掌卫事好好谈谈,想来他许是少年心性,有些糊涂了。”
给申时行逼急了,甚至也开始觉得,张允修乃是个败家玩意儿,能做事可惹出来的事情一点也不小。
“他若是肯听老夫的,何至于到今日?”张居正摇摇头。
他只怕“教训”不成反被教训。
“至于陛下那边.”张居正紧紧蹙眉,“张家为臣,陛下为君,陛下若有赐婚的意思,我前去劝谏,无异于有蔑视皇家之嫌。
可若是陛下无赐婚之意,此番前去不是画蛇添足么?”
“这”
申时行也想到此中难办之处。
张允修帮着他们解决了一个大麻烦,随即又带来一个大麻烦。
他若是普通公子哥还好,甚至换做张居正的另外某个儿子都成,可他偏偏就是张允修!
西山如今已然到了大而不能倒的地步,朝廷一干开支,官员们的俸禄,哪个不需要西山来兜底?
他张允修自个作死,那可是要拖着整个大明朝局动荡的!
申时行愁绪之间,又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他压低了声音说道。
“恩府觉得此事荒唐,可若是照着陛下来想,张家是否唯有迎娶了公主,方才能够令陛下安心呢?”
他这话也是有些依据。
相较于过往两百年的大明朝堂,时至今日大明已然是大不相同,不同时期有不同的处置法子。
西山名为皇商,实际上根本脱离不了张允修的影响,皇帝若想要稳固西山的发展,拉拢张允修必然是需要的。
这个时候,单单的什么“同窗之情”“发小”已然解决不了问题,唯有是亲上加亲,用上拉拢开国勋贵的路数,方才能够稳定西山。
所以对于皇帝来说,某种意义上拉拢张允修成为驸马,反倒是一种不错的选择。
申时行又补充着说道:“或许张掌卫事也是这般思量的。”
听闻此言,张居正猛地转过头来,身子竟有些微微发颤。
他随即又撇过头去,十分笃定地说道。
“自古君臣有别,他若想要成就一番伟业,便不可沾染上皇家因果,否则后患无穷也!”
“可是.”申时行还想要劝说。
张居正却咬牙说道:“此事断不能成,张士元这小子心怀不轨,老夫决不能答应!”
南京。
刚刚到正月初四,应天巡抚衙门便忙碌起来。
外头高高挂起来的对联和灯笼鲜红无比,跟衙门里头时不时传来哭天喊地的声音,形成了强烈对比。
时任南京右佥都御史的海瑞,一拍惊堂木,怒目而视看向堂下喝道。
“大胆王敬美,汝曾官至南京太常寺少卿,却不思忠君报国!
兼并土地,祸乱民生,纵容家奴,欺压地方,罔顾圣恩,辜负民望!
尔之罪责罄竹难书!如今罪责昭然若揭,却还敢在此咆哮公堂!”
这王世懋乃是王世贞的胞弟,王家上下已然被通通抄没,可王家在江南犯下的罪责,又何止是王世贞一人?
此番特地将王世懋缉拿到南京,一方面是为了让其协助江南查抄一干事宜,另外一方面则是为了真正还江南百姓公道,结办一干案件。
可王世懋却依旧是不服气,他披头散发,身穿囚服,眼睛里头布满血丝。
“海汝贤!尔不过是琼台一乡野村夫,有什么资格审问老夫?区区举人之身,却也敢沽名卖直!”
海瑞不卑不亢的样子,冷冷瞥了一眼对方说道。
“尔早无官身,身上一干功名也已然革除,黜为庶民。
今日你即便是不配合,王家一干赃款也将并入国库,收兼并土地也将重新发放乡民。”
此言一出,王世懋便急了,他怒目圆睁说道。
“海汝贤!尔不过是张江陵座下的一条野狗罢了!助纣为虐,那期货市场里头多少人倾家荡产,乡间田里多少人因新政而家破人亡,却也不见你为民请命!那你当什么清官?当什么直臣!”
海瑞则是熟视无睹的样子,不愿跟他废话,朝着衙役摆摆手说道。
“王敬美乏了,给他拉下去吧!”
王世懋一边被拖走,一边还发出哈哈大笑说道。
“海汝贤谅你也拿老夫没辙,你敢对老夫动刑么?打死了老夫你如何跟朝廷交代?不日老夫便可东渡倭国,届时在倭国也可有一番作为.”
海瑞深深皱起眉头,他显然对于朝堂这种“宽厚”是不满的。
可某种意义上来说,保留这些人的性命,也是对于江南大局的考量。
他挥了挥手,朝着左右衙役说道。
“王敬美身份尊贵,给他换到下牢吧。”
“是!”衙役们早有不满,看向王世懋的眼神中都是戏谑。
王世懋则又是破口大骂:“海汝贤尔怎敢这般苛责士人?便不怕士林唾弃么?”
海瑞冷笑一声,他若是担心士林舆论,他便不是海瑞了。
他复又跟衙役们吩咐说道:“此人早便革除功名,今后也不算是我大明人士,与我大明囚犯关押一起甚是不妥。
前些日子不是抓了一伙儿倭寇,便将王敬美与他们关押到一起。”
“遵命!”
衙役们脸上都快乐出花来了,那倭寇可是个个穷凶极恶,而且在监牢里头憋坏了,若是看到这白白净净的王世懋老是老了些,可倭寇们不挑食啊!
王世懋脸色顿时僵硬住了,他拼命挣扎,嘶吼着说道。
“海汝贤你这个狗贼!畜生!”
“海汝贤”
他话还没有说完,便给衙役一巴掌扇在脸上,不耐烦地说道。
“宪台大人说话你没听见么?老实点!”
这一巴掌直接给王世懋扇哑火了,犹如一条死狗般被拖了下去。
海瑞面上依旧是古井不波的模样,他微微摇头,重新回到了大堂之中。
尚且还未落座,便听到一阵爽朗的大笑。
“哈哈哈哈~海刚锋啊海刚锋~不想你竟也有这不正经的时候,那王敬美入了倭寇牢房,有狱卒值守,或没有性命之忧,可这后庭那定然是要失守了。
只可惜王敬美半世清名,临到老便却是要毁于一旦咯~”
海瑞瞥了眼角落里头戚继光,脸上依旧是一本正经。
“戚少保多虑了,下官不过是想着让其熟络一下倭人,今后也好为朝廷传播儒教教义。
这些士族大家为祸江南,不知残害了多少百姓,此番倒算是便宜他们了。”
说这话的时候,海瑞咬牙切齿,眼底里的怒火是藏不住的。
早在隆庆年间在江南治理之时,他便对于江南士族的罪行了然于胸。
多少百姓因他们而家破人亡,为了大局之稳固,却不得不给他们一条活路。
海瑞倒也没那么迂腐,他明白留江南士族一条命,便是为了安抚大明其余士绅士人,可那些无辜百姓就要白白受到迫害么?
“从古至今世道便是如此!”
戚继光摇摇头说道。
“这些狗贼,满嘴仁义道德,实则背地里皆是蝇营狗苟,不单单囤货居奇,竟还想着通敌卖国。
尔等是没看到,他们那船只吃水极深,船舱里头装的可都是真金白银,天知道这些人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
戚继光心里头也是恨啊!他为了训练戚家军,四处求爷爷告奶奶的求财,甚至不惜背上了贪官的名头。
结果转头发现,那一群平日里自诩清流,甚至偶尔身上还会穿着补丁的文官士族家里,竟然堆满了金山银山!
若不是有职责在身,戚继光真想当场将那群人面兽心的士族子弟通通砍杀。
他转而又嘿嘿一笑说道。
“不过如今是不同了,想来有士元在西山坐镇,我大明中兴指日可待!”
殷正茂也坐在一旁,他身穿便服,显然也是刚刚到衙门。
笑着捋须说道。
“此番也得多亏了戚少保之力,如若不然令那士族大家逃亡海外,不知会惹来多少祸端。”
“嘿!”戚继光笑着说道。“祸端不知道,可银子却是管够,朝廷年年皆是说国库亏空,如今有了江南士族这条大鱼,想来五年之内,将不再有钱粮之患!”
海瑞则是依旧古板的样子,摇摇头说道。
“此事尚且需从长计议,江南被世家大族祸害得满目疮痍,朝廷若想富足,江南定然是不可不重视。”
戚继光摇摇头说道:“你们这些文人不太爽利,哪有那么多弯弯绕,若说江南有什么苦,那士族大家便是最大的苦,如今抄家的抄家,灭族的灭族,流放的流放。
这白白净净一片,正是尔等放手一搏之时。”
殷正茂叹了一口气说道:“此番依旧得从长计议。”
他这个应天巡抚当得实在是心力交瘁,便连到了年关也不得消停,好在最大的艰险已然度过。
殷正茂缓缓说道:“听闻西山前些日子办得那什么‘促销大会’效果不错,元辅似有意推广至江南,不知何时会有动作。”
海瑞认同点头说道:“西山促销会与民实惠,倒是一则善政。”
正当几人讨论之时,也不过是过了两刻钟的时间,外头便有衙役匆匆来报。
“抚台大人,宪台大人,那王敬美又在牢中闹将起来了。”
海瑞眯起眼睛说道:“他所为何事?”
衙役禀告说道:“此人说愿意招供,只求能换个牢房。”
海瑞、戚继光、殷正茂三人面面相觑,脸上表情怪异。
戚继光率先没绷住,拍掌大笑着说道。
“还是咱们海青天有功夫,不过两刻钟便让这老顽固服软。”
海瑞淡淡说道:“给他纸笔,让他将王家家产一干情况尽数写来,徐、董、汪、安各家情况也需详细描述。
什么时候写明白了,什么时候放他出来。”
正月初七乃是“人节”,照着大明的习俗有吃“七宝羹”,戴“人胜”等习俗,为得乃是祈求人丁兴旺。
张家府上各个孩子,从大哥张敬修到四哥张简修,基本上都已然是婚配,也各自生了子嗣。
便只是张允修才堪堪十五岁,尚未到婚配的年纪。
不过显然,对于张家来说,张允修的婚配事宜已然是重中之重。
张家老太君赵氏,早早便开始为张允修物色人选,从京官到勋贵,各家适龄女子的信息几乎挑花了眼。
然而,对于此事最为关键的二人,今日却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
“娘。”张居正微微拱手,眉头的皱纹极深。“孩儿还有公务在身,便先行告辞了。”
“叔大?叔大?”
赵氏不断唤着张居正,可后者却像是忌惮什么一般,慌忙逃离。
她一脸疑惑,又看向张允修说道。
“孙儿,你爹爹忙糊涂了,你如今出人头地,这婚配定然不能马虎,来看看这曾尚书家的小女,听说生得可是俊俏,贤良淑德样样精通。”
祖母赵氏从老家远道而来,近来除了张罗张家过年之事,便是为张允修物色妻子人选。
张允修十分乖巧地拱手说道:“祖母,孙儿尚且年幼,这婚配一事可暂且搁置。”
他总不能直接跟赵氏说,自己已经看上永宁公主了吧?
届时不知会惹来多少麻烦。
赵氏皱眉说道:“婚姻大事岂可儿戏!”
她随即又温和说道。
“来来来,这李侍郎家的也不错,虽然出身差了些”
可她话还没有说完,张允修便捂着肚子说道。
“诶呦!祖母孙儿忽然腹痛难忍,受不住了,先行去一趟茅房。”
话音刚落,张允修便捂住肚子,弓着腰落荒而逃。
赵氏气坏了,拄着拐杖连连敲击地板。
“这父子二人,实在是荒唐!”
好不容易躲到了后院,张允修正想着回房清净清净,迎面便遇上了前来截胡的四哥张简修。
张简修身姿矫健,一把便拦住了张允修,嘿嘿一笑说道。
“小子!我便知道你乃是装的!好大的胆子连祖母都敢骗。”
此时此刻,张居正刚刚从庭院里头绕了一圈出来,远远听到这句话打了个激灵。
随后远远看到那手舞足蹈的张简修,不由得有些气恼。
却见张简修脸上露出猥琐表情,笑着说道。
“跟哥哥说说,你小子是不是真看上那倭国女子了?”
随后张居正方才将目光落在了张允修的身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