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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端午暗潮(第1/2页)
端午将至,宫中的气氛日渐不同。
尚宫局早早开始筹备宫宴所需,各处宫苑也忙着悬挂艾草、菖蒲,宫人手腕系上五色丝线,空气里弥漫着粽叶与草药的清香。然而在这份节庆的忙碌之下,暗流涌动。
靖王府内,沈青澜这几日格外忙碌。除了日常文书与暗中调查江南之事,端午宫宴的仪程、礼单、舆服安排也需她一一过目定夺。萧景玄如今地位不同以往,一举一动皆在众人瞩目之下,半分差错都不能有。
“殿下,这是礼部送来的端午宫宴座次图。”沈青澜将一幅绘在细绢上的图示铺在书案上,“按制,您的位置在御阶下左侧首位,仅在太子与几位年长皇子之下。随行属官席位在殿西侧第三排。”
萧景玄扫了一眼图示,指尖在某处轻轻一点:“齐王的位置?”
“在您对面,右侧首位。”沈青澜顿了顿,“与您正对。”
“有意思。”萧景玄唇角微勾,眼底却无笑意,“礼部这是刻意为之,还是无心之举?”
端午宫宴并非正式朝会,座次虽有规制,但具体安排确有灵活之处。将如今风头最盛的靖王与资历最深的齐王面对面安置,其中的意味值得玩味。
“齐王殿下近日称病不朝已有五日,”沈青澜低声道,“但据我们的人观察,齐王府门庭若市,拜访的官员络绎不绝,并不像真病的样子。”
“他是在避锋芒,也是在积蓄力量。”萧景玄淡淡道,“北疆一事,他损失不小,如今见我势起,自然要暂避风头,暗中筹谋。端午宫宴,他必定会出席——这么好的试探与示众场合,他怎会错过。”
“那殿下准备如何应对?”
“以静制动,以礼相待。”萧景玄收回手指,“他若挑衅,便以雍容化解;他若示好,便以谦和回应。众目睽睽之下,越是云淡风轻,越显得他沉不住气。”
沈青澜点头记下,又指向另一份单子:“这是内廷司送来的淑妃娘娘祭祀仪程。五月廿一,于奉先殿偏殿设祭,陛下亲自主祭,皇室宗亲、三品以上命妇皆需参与。殿下您需着素服,行三跪九叩大礼。”
听到“淑妃”二字,萧景玄的眼神暗了暗。他沉默片刻,才道:“知道了。祭祀所用香烛祭品,你亲自把关,务必周全。”
“青澜明白。”沈青澜柔声道,“已让人去城西最好的香烛铺定制了白檀香与长明灯,祭文也请了翰林院最善书法的老先生誊写。一切都会妥当。”
她话语中的细心与体贴,让萧景玄心头微暖。他看向她,目光柔和了些:“辛苦你了。这些本不该让你操劳……”
“殿下的事,便是青澜的事。”沈青澜抬头,眼神清澈而坚定,“何况淑妃娘娘是殿下生母,青澜理应尽心。”
两人目光相接,那份无需言说的理解与支持在空气中静静流淌。自水榭月夜后,他们之间多了一种难以言喻的默契,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便能领会彼此心意。
这时,门外传来顾昀的声音:“殿下,卫国公府递来帖子,卫国公夫人想邀沈长史过府一叙,说是得了些江南新茶,请长史品鉴。”
萧景玄与沈青澜对视一眼。卫国公是朝中清流代表,虽不结党,但德高望重。其夫人突然相邀,恐怕不只是“品茶”那么简单。
“你怎么看?”萧景玄问。
沈青澜略一思索:“卫国公府向来中立,此次相邀,或许是听闻了陛下在庆功宴上当众赏赐青澜之事,想亲自见见我这个‘奇女子’,探探虚实。也可能是……想通过我,向殿下传递什么讯息。”
“有理。”萧景玄颔首,“那便去吧。带上合适的礼物,言语谨慎些。卫国公夫人是已故崔老太傅之女,学识渊博,性情刚直,寻常虚礼她未必看在眼里,不妨以诚相待。”
“青澜记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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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沈青澜乘着一顶青呢小轿,来到了卫国公府。
国公府并不奢华,但处处透着百年世家的底蕴。青砖黛瓦,庭园雅致,廊下悬挂的鸟笼里传来清脆鸣叫,仆役举止有度,安静从容。
卫国公夫人在花厅接待了她。夫人年约五十,衣着朴素,只戴了一支碧玉簪,但通身气度雍容,眼神睿智而锐利。
“沈长史请坐。”夫人声音温和,示意丫鬟上茶,“早听闻靖王府有位女长史,才华过人,今日一见,果然气度不凡。”
“夫人过誉了。”沈青澜欠身行礼,姿态恭谨而不卑微,“青澜微末之才,蒙靖王殿下不弃,忝居其位,实在惭愧。今日得夫人相邀,荣幸之至。”
两人寒暄几句,茶香袅袅中,夫人话锋一转:“老身听闻,沈长史原是沈文渊沈太傅之女?”
沈青澜心中微凛,面上依旧平静:“是。家父蒙冤多年,幸得陛下圣明,靖王殿下全力周旋,方得昭雪。”
“沈太傅当年学问人品,老身是钦佩的。”夫人轻轻叹了口气,“你能有今日,想必继承了你父亲的才学与风骨。只是这朝堂之上,女子为官,终究是少见。你如今身处风口浪尖,可觉得艰难?”
这话问得直接,沈青澜抬眸看向夫人,见对方眼中并无恶意,而是带着一种审视与探究。她沉吟片刻,坦然道:“回夫人,艰难自是有的。非议、质疑、轻视,皆在所难免。但青澜以为,做事但求问心无愧,为官但求有益于民。他人言语,固然需要在意,却不能被其束缚手脚。陛下与殿下既给予青澜这个机会,青澜便当竭尽全力,以实绩证明女子亦可为国效力。”
夫人静静听着,眼中渐渐露出赞许之色:“好一个‘问心无愧’。你这话,倒让我想起年轻时的自己。”她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如今朝局,表面平静,实则暗涌丛生。靖王殿下崛起太快,触及了不少人的利益。你是殿下身边亲近之人,又是女子,恐会成为某些人攻讦的靶子。此次端午宫宴与淑妃祭祀,你需格外小心。”
这话已是明显的提醒与示好。沈青澜心领神会,郑重道:“谢夫人提点。青澜定当谨慎。”
“此外,”夫人端起茶盏,似不经意道,“我娘家清河崔氏在江南有些产业,近来听闻那边不太平。春汛之后,粮价浮动异常,地方官员似乎有所遮掩。老身想着,靖王殿下如今协理兵部,或许也关心各地民生安稳。若有什么需要查证的,崔家或可提供些许便利。”
沈青澜心中一震。这已不是普通的提醒,而是明确的站队与支持了。卫国公府通过夫人,向她、也向靖王递出了橄榄枝。
“夫人深明大义,关心民瘼,青澜佩服。”她谨慎回应,“江南之事,殿下确有耳闻,只是牵涉甚广,需从长计议。夫人美意,青澜定当转达殿下。”
夫人微微一笑,不再多言,转而谈起诗词书画来。又坐了一炷香时间,沈青澜便起身告辞。
回府的马车上,她细细回味今日谈话。卫国公府的倾向已很明显,这无疑是个好消息。但夫人的警告也让她心生警惕——端午宫宴与淑妃祭祀,恐怕不会太平。
**
五月端午,如期而至。
这一日天公作美,晴空万里。宫中处处张灯结彩,太液池畔早早就搭起了观竞渡的彩棚。午后,百官宗亲陆续入宫,按品级入席。
沈青澜今日仍是一身青色官服,只是换成了更正式的款式,发髻梳得一丝不苟,仅戴一支素银簪。她随萧景玄入宫,在麟德殿外与顾昀等属官汇合后,按礼制立于属官席区。
萧景玄今日气度尤为出众。他身着亲王礼服,玄衣纁裳,十二章纹,头戴九旒冕冠,腰佩玉具剑。久经沙场的肃杀之气与天家贵胄的雍容威仪在他身上完美融合,步入大殿时,仿佛有看不见的气场散开,令周遭不由自主地安静了一瞬。
齐王萧景宏几乎同时抵达。他比萧景玄年长十余岁,面容儒雅,留着美髯,笑容温和,一副谦谦君子模样。两人在殿门口相遇,互相见礼,言笑晏晏,仿佛兄友弟恭,全无芥蒂。
但沈青澜站在稍远处,却能看见齐王眼底一闪而过的冷光,以及萧景玄唇角那抹恰到好处却未达眼底的笑意。
“皇兄近日身体可好些了?”萧景玄关切道。
“劳七弟挂心,已无大碍。”齐王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倒是七弟,北疆一趟辛苦了。如今又得父皇如此器重,可谓我大燕栋梁,为兄欣慰啊。”
“皇兄过奖,景玄只是尽臣子本分。”
两人寒暄着并肩入殿,各自走向自己的席位。沈青澜收回目光,眼观鼻鼻观心,随着人流步入殿内。
宫宴开始前,照例有一系列繁复的礼仪。永和帝驾临,百官朝拜,宣读贺表,进献节礼。萧景玄作为新晋功臣,所献的是一尊用北疆缴获的玄铁打造的青龙镇尺,寓意“镇守四方,国泰民安”,既彰显武功,又不失文雅,颇得永和帝赞许。
宴席开始,珍馐美馔如流水般呈上,乐舞纷呈。起初气氛还算融洽,众人举杯共庆端午,恭祝陛下万寿,国家安康。
酒过三巡,气氛渐热。一些官员开始离席敬酒,走动攀谈。萧景玄作为焦点人物,自然被围得水泄不通。他从容应对,言谈得体,既不过分热络,也不显得冷淡。
沈青澜安静地坐在属官席中,默默观察着殿内众人。她注意到,齐王那边也聚集了不少官员,大多是些老面孔,门阀世家的代表居多。双方隐隐形成了两个中心。
这时,一位穿着绯袍、面白微须的中年官员端着酒杯走了过来,正是礼部侍郎孙维庸。他笑容可掬地朝沈青澜这一席的几位王府属官举杯:“几位都是靖王殿下身边的得力干将,如今殿下立此大功,诸位也跟着沾光了。来,本官敬各位一杯。”
顾昀等人连忙起身回敬。孙维庸一饮而尽,目光却似不经意地落在沈青澜身上:“这位便是沈长史吧?久仰大名。听说沈长史虽为女子,却才华横溢,协助殿下处理文书井井有条,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
他语气似在夸赞,但“虽为女子”四个字咬得略重,在座的都是人精,岂会听不出其中若有若无的轻慢。
沈青澜神色不变,起身执礼:“孙侍郎过誉。青澜只是尽本职而已。”
“诶,沈长史不必谦虚。”孙维庸笑道,“本官只是好奇,这长史一职,事务繁杂,涉及诸多朝政机要,沈长史一介女流,处理起来可觉得吃力?若有困难,不妨说出来,大家都是同僚,理应互相帮衬。”
这话已是明显的挑衅了。周遭几位官员投来玩味的目光,都想看看这位名声在外的女长史如何应对。
沈青澜抬眸,目光平静地看向孙维庸:“谢孙侍郎关心。长史一职,确需谨慎勤勉,青澜不敢懈怠。至于是否吃力——”她顿了顿,语气依旧温和,却隐隐透出锋芒,“青澜以为,为官者,无论男女,当以才德论高低,以实绩论功过。青澜自履职以来,所经手文书无一延误错漏,协助殿下处理北疆善后、开府建制诸事,亦得殿下认可。若孙侍郎对青澜的能力有所疑虑,不妨查阅相关案卷记录,或直接询问殿下。”
她不卑不亢,既点出了自己的实绩,又将问题抛了回去——你若质疑,便拿证据说话,或去问靖王。
孙维庸脸色微僵,没料到这女子如此伶牙俐齿。他干笑两声:“本官只是随口一问,沈长史莫要介意。来,喝酒喝酒。”
他匆匆饮了一杯,便转身离开。周围几位原本想看热闹的官员见状,也收起了轻视之心——这沈长史,果然不是寻常女子。
顾昀低声道:“孙维庸是齐王妃的堂兄,向来与齐王府走得近。”
沈青澜微微颔首,表示知晓。这只是开始,她心知肚明。
果然,又过片刻,一位年长的宗室郡王在敬酒时,借着酒意扬声笑道:“说起来,今日这般喜庆,靖王殿下也该考虑考虑终身大事了吧?殿下如今功成名就,府中却连个正妃都没有,实在不妥。不知陛下与贵妃娘娘可有中意的人选?”
这话一出,殿内不少人的目光都聚焦过来。皇子婚嫁从来不只是家事,更是朝堂势力联姻与平衡的大事。萧景玄如今地位不同,他的正妃人选,牵动着太多人的神经。
永和帝闻言,也看了过来,面上带着笑意:“景玄确实到了该成家的年纪。他自己可有想法?”
萧景玄离席,躬身道:“回父皇,儿臣此前一心军国之事,未曾考虑。如今北疆初定,确该思量。只是——”他话锋一转,语气诚恳,“儿臣以为,婚姻大事,关乎一生,需寻品性相合、志趣相投之人,不可草率。还请父皇容儿臣些时日,细细斟酌。”
他既没有拒绝,也没有应承,回答得滴水不漏。永和帝笑道:“也罢,你自己心中有数便好。只是莫要拖太久,朕还等着抱孙子呢。”
殿内一片附和的笑声。但沈青澜敏锐地注意到,在说到“品性相合、志趣相投”时,萧景玄的目光似有若无地朝她这边扫了一眼,虽然只是一瞬,却让她心头微悸。
齐王这时笑着插话:“七弟眼界高是应当的。不过说起来,七弟身边已有沈长史这般才貌双全的得力助手,日常相伴,处理公务,想必也是默契非常。倒不知将来哪位闺秀有福气,能得七弟青睐,又能容得下沈长史这样能干的‘贤内助’呢?”
这话说得巧妙,表面上是在夸沈青澜,实则暗藏机锋——既暗示萧景玄与沈青澜关系暧昧,又点出未来靖王妃需要“容得下”沈青澜,将沈青澜置于一个尴尬的“妾室”或“下属”位置,更暗示萧景玄若重视沈青澜,便难以找到门当户对的正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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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内顿时安静了几分。许多道目光在萧景玄和沈青澜之间来回逡巡,带着各种揣测。
沈青澜垂眸,袖中的手微微收紧。齐王这一招着实阴险,无论萧景玄如何回答,都可能陷入两难。
萧景玄面色不变,甚至唇角还带着一丝笑意:“皇兄说笑了。沈长史是父皇亲赏的王府属官,才干出众,恪尽职守,本王倚重她是因其能力,与男女私情无关。至于本王的婚事,正如方才所言,需寻志趣相投之人。若能得一位如沈长史这般明理睿智、能理解本王志向的贤内助,自是幸事;若不能,本王也不会强求。毕竟——”他抬眼,目光清朗地看向永和帝,“儿臣以为,夫妻贵在同心,若只重门第,不顾心意,反倒不美。父皇以为然否?”
他巧妙地将话题从沈青澜个人,转移到了择偶标准上,并且抬出了“夫妻同心”的大义,最后将问题抛给皇帝。
永和帝沉吟片刻,笑道:“景玄这话倒也有理。婚姻确需两情相悦,方能长久。好了,今日是端午佳节,这些事容后再议。来,众卿共饮此杯!”
皇帝定了调,众人自然不敢再深究,纷纷举杯。齐王眼中闪过一丝阴霾,但很快掩饰过去,也跟着笑饮。
沈青澜暗暗松了口气,看向萧景玄的背影,心中涌起复杂情绪。他刚才那番话,既维护了她的尊严,也婉转表达了自己的态度——他未来的妻子,必须能接受并尊重她的存在与位置。这在某种程度上,已是一种承诺。
宴至中途,有内侍来报,太液池的龙舟竞渡即将开始。永和帝兴致颇高,率众移驾至池畔彩棚观赛。
沈青澜随着人群来到池边,找到属官观赛的区域站定。太液池上,五艘龙舟蓄势待发,鼓声阵阵,旌旗招展,场面壮观。
竞渡开始,龙舟如箭离弦,划破水面,两岸欢呼雷动。沈青澜的注意力却不全在比赛上,她注意到,几位官员正簇拥着齐王在不远处低声交谈,神色凝重。其中一人,赫然是户部右侍郎郑元培——此人出身江南郑氏,与齐王府关系密切。
她心中微动,想起萧景玄之前提到的江南之事。郑元培此时与齐王密谈,恐怕不是巧合。
正思忖间,忽然感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侧头看去,见是一位穿着鹅黄宫装、容貌秀美的年轻女子,在几位宫女簇拥下站在命妇观赛区,正打量着她。那女子目光中带着明显的好奇与审视,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倨傲。
沈青澜认出,那是安阳郡主,永和帝胞弟康亲王的独女,深受太后宠爱,在京中贵女中地位超然。她为何会注意自己?
安阳郡主见她看过来,不但不回避,反而微微一笑,点头示意。沈青澜只得微微欠身回礼。
龙舟竞渡结束,永和帝赏了胜者,众人又回到麟德殿继续宴饮。天色渐晚,宫灯次第亮起,殿内越发璀璨辉煌。
就在宴席接近尾声时,忽然有一名内侍匆匆入殿,径直走到御前,跪地禀报:“陛下,宫外传来急报,京畿西郊三十里处的清水河堤,因近日雨水,出现小范围溃口,附近几个村庄被淹,所幸发现及时,已组织抢修,暂无人员伤亡,但田地房屋受损严重。”
永和帝闻言,眉头一皱:“清水河堤去年不是刚修缮过吗?怎会如此轻易溃口?”
工部尚书连忙出列:“回陛下,去年修缮的是主堤,此次溃口的是支流小堤,本不在计划之内……”
“不在计划之内就不管了吗?”永和帝语气不悦,“百姓田地房屋受损,难道就不是损失?工部是如何监察水利的?”
工部尚书冷汗涔涔,连声称罪。
这时,齐王忽然开口:“父皇息怒。儿臣以为,当务之急是妥善安置灾民,修复堤防。眼下端午,雨水渐多,若再有溃口,后果不堪设想。儿臣愿负责此事,亲往西郊督查。”
他主动请缨,姿态恳切。永和帝面色稍霁:“你有此心,甚好。那此事就交给你,务必妥善处理。”
“儿臣领旨。”齐王躬身,眼中闪过一丝得色。
萧景玄冷眼旁观,并未出声。沈青澜却心念电转——清水河堤溃口,时机如此巧合,偏偏在端午宫宴上奏报;齐王又如此迅速地接下差事。这背后,恐怕没那么简单。
宴席在稍显凝重的气氛中结束。百官告退,萧景玄带着沈青澜等人出宫。
回府的马车上,萧景玄闭目养神,半晌才道:“你怎么看今晚河堤之事?”
沈青澜沉吟道:“蹊跷。溃口之事,早不报晚不报,偏偏在宫宴上当众奏报,像是刻意为之。齐王殿下反应太快,仿佛早有准备。而且清水河堤虽是小堤,但溃口之事可大可小,若他处理得当,便是功劳一件;若处理不当……也可推诿是天灾。更重要的是——”
她顿了顿,压低声音:“清水河上游,流经皇陵所在的西山。若堤防不稳,恐会危及皇陵风水。此事若被有心人做文章,可以牵扯极大。”
萧景玄睁开眼,眸中寒光一闪:“不错。他这是想借此事,重新掌握一部分实权,尤其是工部相关的差事。而且,若他能在处理此事中,找出‘去年修缮不力’的证据,便可顺藤摸瓜,打击一批人,安插自己人。”
“殿下不争此差事,是明智之举。”沈青澜道,“此事看似是机会,实则是烫手山芋。齐王主动接过去,我们正好可以静观其变。”
“不仅如此,”萧景玄唇角勾起一抹冷笑,“他不是想查去年修缮之事吗?那我们就帮他查——查得更深些。清水河堤的修缮款项,我记得有一部分是经江南几个商号周转的,与我们正在查的那几笔可疑款项,或许能连上。”
沈青澜眼睛一亮:“殿下是想……借他之手,揭开江南的盖子?”
“他既然想查,就让他查。我们只需在适当的时候,递上适当的‘线索’,引导他往我们想要的方向去查。”萧景玄淡淡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以为得了机会,殊不知可能正在为我们做嫁衣。”
沈青澜心中佩服。萧景玄的谋略,总是走一步看三步,善于将对手的攻势化为自己的机会。
“还有一事,”萧景玄看向她,“今日宴上,安阳郡主似乎对你格外关注。”
沈青澜点头:“青澜也注意到了。不知郡主何意。”
萧景玄眸光微深:“安阳郡主是太后最宠爱的孙女,性情骄纵,但心思单纯。她突然注意你,恐怕是听到了什么风声,或者……是有人在她面前提起了你。”
“殿下的意思是?”
“康亲王一家,向来中立,不涉党争。但安阳郡主已到婚龄,太后和康亲王或许在为她物色夫婿。”萧景玄语气平静,却让沈青澜心头一跳。
她立刻明白了萧景玄的未尽之言——安阳郡主关注她,可能是因为听说了萧景玄与她之间的传闻,将之视为潜在的情敌或障碍。又或者,是有人在郡主面前故意提起她,想借郡主之手来做些什么。
“青澜会小心。”她低声道。
萧景玄看着她,忽然伸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不必过于担忧。一切有本王在。”
他的手掌温暖而有力,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沈青澜心中那点不安渐渐消散,轻轻“嗯”了一声。
马车在靖王府门前停下。端午宫宴结束了,但真正的风波,或许才刚刚开始。
**
接下来的几日,朝中焦点果然集中在了清水河堤溃口之事上。齐王雷厉风行,亲自驻扎西郊,指挥抢修堤防,安置灾民,并开始调查去年修缮工程,一时间赢得了不少“勤政恤民”的赞誉。
萧景玄则按兵不动,照常处理兵部与王府事务,偶尔过问一句河堤进展,态度平和,仿佛全不在意。
沈青澜暗中则加紧了对江南线索的梳理。她通过顾昀调动的暗线,获取了更多江南粮价、漕运的异常数据,并发现清水河堤去年修缮款项中,有一笔五万两的银子,经由“隆昌号”钱庄周转,而“隆昌号”的东家,与江南郑氏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五月廿一,淑妃祭日。
这一日天色阴沉,细雨霏霏。奉先殿偏殿内,白幡低垂,香烛缭绕,气氛肃穆沉重。
永和帝亲自主祭,皇室宗亲、三品以上官员及命妇皆着素服,按序站立。萧景玄跪在最前列,一身白色孝服,神色平静,唯有紧抿的唇角泄露出一丝隐痛。
沈青澜作为王府长史,有资格随行,立于属官队列中。她看着萧景玄挺直的背影,心中泛起怜惜。这些年,他独自背负着生母冤死的痛苦,在深宫中谨慎求生,暗中谋划,其中的艰辛,外人难以想象。
祭祀仪式庄重而漫长。诵读祭文,进香,奠酒,三跪九叩……每一步都一丝不苟。永和帝在进香时,沉默良久,才将香插入炉中,低声说了句什么,声音太低,无人听清。但沈青澜注意到,皇帝的眼角似有泪光一闪而逝。
或许,这位帝王心中,对淑妃也并非全无愧疚。
礼成后,众人依次退出。萧景玄走在前面,步履沉稳,但沈青澜能感觉到他周身散发的低沉气息。她默默跟上,保持半步的距离,无声地陪伴。
出了奉先殿,细雨仍未停。内侍撑起伞,萧景玄却挥了挥手:“不必。”
他就这样走入雨中,任由细雨打湿衣袍。沈青澜迟疑一瞬,也示意为她撑伞的宫女退下,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在细雨中默默走着。宫道空旷,只有雨丝落地的沙沙声。
走到一处廊下时,萧景玄忽然停下脚步,望着廊外被雨笼罩的宫殿楼阁,低声道:“母妃去的那年,也是这样的雨天。”
沈青澜站到他身侧,静静倾听。
“那年我十岁。母妃被诬陷诅咒当时的李贵妃——也就是现在的李皇后——被赐白绫。”萧景玄的声音很平静,仿佛在说别人的事,但那份平静之下,是深不见底的痛楚,“我去求父皇,在御书房外跪了一整天,雨也是这样下着。父皇没有见我。后来,母妃身边的嬷嬷偷偷告诉我,母妃临走前说,她不恨父皇,只希望我能好好活下去。”
他转过身,看向沈青澜,眼中是罕见的脆弱:“青澜,你说,若母妃知道我现在走的路,手上也沾了血,她会失望吗?”
沈青澜心头一颤。她看着眼前这个在世人面前强大沉稳的靖王,此刻却流露出属于那个十岁丧母少年的迷茫与伤痛。她轻轻摇头,声音温柔而坚定:“淑妃娘娘若在天有灵,看到殿下不仅好好活了下来,还成长为如此出色的皇子,能为国效力,能为她查明真相,只会感到欣慰。至于这条路——”她顿了顿,“这宫中,这朝堂,从来就不是干干净净的地方。殿下所做,是为自保,是为复仇,更是为肃清朝纲,还天下一个清明。淑妃娘娘深明大义,定能理解。”
萧景玄深深地看着她,良久,唇角终于勾起一抹极淡却真实的弧度:“谢谢你,青澜。”
谢谢你懂我,谢谢你在我身边。
他没有说出口,但沈青澜从他的眼神中读懂了。她微微笑了,目光温柔。
细雨渐渐停歇,云层中透出几缕阳光。两人并肩站在廊下,看着天光破云而出,照亮了湿润的宫瓦。
“殿下,”沈青澜轻声问,“淑妃娘娘的案子,如今可有进展?”
萧景玄眼神一冷:“有些线索了。当年指证母妃的宫女太监,大多‘意外’身亡或消失,唯独一个叫翠珠的宫女,当年在母妃宫中负责洒扫,案发后被打发出宫,据说回了老家。我的人正在找她。另外,当年李皇后——当时的李贵妃——身边的掌事太监刘保,如今在皇陵当差,也是个突破口。”
“需要青澜做什么?”
“继续做好你手头的事。”萧景玄收回目光,恢复了平日的沉稳,“江南那条线很重要。我怀疑,当年构陷母妃,与如今朝中某些势力、甚至与江南世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们不想让我查下去,所以才会一再阻挠。”
沈青澜郑重颔首:“青澜明白。”
正说着,一名内侍匆匆而来:“靖王殿下,陛下传您去御书房。”
萧景玄与沈青澜对视一眼,均看到对方眼中的疑惑——祭祀刚结束,皇帝突然传召,所为何事?
“本王这就去。”萧景玄整理了一下衣袍,对沈青澜低声道,“你先回府。”
沈青澜目送他随内侍离去,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她定了定神,转身朝宫外走去。刚走过一道宫门,却被人拦住了去路。
抬头一看,竟是安阳郡主,带着两名宫女,笑盈盈地站在她面前。
“沈长史,好巧。”安阳郡主声音清脆,“本郡主正想找你说话呢。”
沈青澜心中警铃微响,面上却恭敬行礼:“参见郡主。不知郡主找微臣有何吩咐?”
“吩咐谈不上,”安阳郡主上下打量着她,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好奇,“就是听说沈长史才学过人,连皇伯父都称赞,所以想见识见识。今日正好遇上,不如陪本郡主走走,说说话?”
这话看似随意,实则不容拒绝。沈青澜只得道:“郡主厚爱,微臣荣幸。只是微臣还需回王府处理公务……”
“诶,不急在这一时。”安阳郡主走过来,很自然地挽住她的手臂,“走吧,去御花园转转。听说沈长史擅长书法,本郡主近日也在练字,正好请教请教。”
沈青澜无奈,只得随她往御花园走去。心中却越发警惕——这位郡主,到底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