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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沉闷的忏悔,如同叹息,无人应答,跌进了黄土里。
穆宗清和王大力两人,拳头已经捏紧。王大力满眼热泪,他顾不上擦,死死攥住杜贺苍白的手:“盟主,你,你哪里错了……你别瞎说了……”
杜贺的身影在火光与烟尘之间划出一道苍白的弧线,如同病鹤振翅,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他虽身形瘦弱,真气运转之际,衣袍猎猎作响,竟有几分昔日盟主威仪。桓清子望着那远去的背影,心头一紧,低声道:“他伤未痊愈,这般强行催动真元……怕是要留下后患。”
彭鹏啐了一口,抹了把脸上的灰烬:“留不留下后患我不知道,但我知道那帮孙子要是跑了,咱们江梁城就真成废墟了。走,跟上去看看!”
桓清子迟疑片刻,终究还是点头。两人匆匆交代王大力继续组织救火,随即沿着杜贺离去的方向追去。街道之上,哭声、怒骂声、木料崩裂的爆响交织成一片混沌,仿佛整座城池都在哀鸣。越靠近城门,混乱渐减,取而代之的是某种诡异的寂静??仿佛风暴眼中心,越是平静,越令人不安。
当他们抵达东门时,只见城门大开,几辆漆黑的铁车正缓缓驶出,车轮碾过焦土,发出沉闷的咯吱声。那些异乡武士列队两侧,手持长棍,眼神冷厉,身上竟隐隐浮现出符文烙印,在夜色中泛着幽蓝微光。更有数人肩扛箱笼,内中隐约传出金属碰撞之声,似是金银财宝,又似兵刃法器。
“果然是要跑!”彭鹏怒吼一声,拔腿就要冲上前去阻拦。
“等等!”桓清子一把拽住他袖子,“你看那些符文……那是‘傀儡契’的气息!这些人……不对劲!”
话音未落,一辆铁车忽然停下,帘幕掀开,走出一名身披暗红斗篷之人。此人面容藏于兜帽之下,唯有一双眼睛如寒星般锐利,扫视四周,最终落在赶来的杜贺身上。
“杜盟主,别来无恙。”声音沙哑,却不带丝毫情绪。
杜贺立于门前石阶之上,喘息粗重,却挺直脊梁:“周天余孽,尔等假借比武馆之名,行掠夺之事,焚我民居,逼迫百姓,如今还想全身而退?江梁城不是你们随意践踏的棋盘!”
那人轻笑一声:“棋盘?你说对了。这江梁城,本就是一枚早已布下的棋子。你以为我们为何选在此地设馆招徒?为何三年来不动声色,只收债务、不显锋芒?因为时机未到。而今夜,‘九歌启封’之刻将近,我们需要的‘祭品’已齐,自然该走了。”
“祭品?”桓清子心头一震,猛然想起赋云歌曾提过的古老传说??《荡世九歌》并非诗篇,而是九道封印,镇压着上古邪灵。每一代,皆需以凡人怨念为引,血祭一座城池,方能开启下一重封印。若此言为真,则今夜这场浩劫,并非偶然,而是蓄谋已久的仪式开端!
“你们疯了!”彭鹏怒不可遏,抽出腰间短斧便要扑上。
可就在他踏步瞬间,那红袍人抬手一挥,空气中骤然浮现一道赤色符阵,宛如蛛网铺展。彭鹏整个人如撞铜墙,倒飞而出,重重摔在地上,口吐鲜血。
“蝼蚁。”红袍人冷冷道,“今日之事,非你所能干涉。江梁百姓之恨、之痛、之绝望,皆已化作‘悲歌’第一缕音律。九歌将起,天地易位,尔等凡俗,不过刍狗耳。”
杜贺双拳紧握,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他知道,单凭自己,绝非此人对手。但他更清楚,若放任这群人离去,不止江梁遭殃,整个南域都将陷入腥风血雨。
“就算拼尽性命……也不能让你们得逞!”他仰天长啸,体内残存真气疯狂涌动,竟是不惜燃烧精元,强行催动商盟秘传功法??《匡正心经?破妄卷》!
刹那间,他周身泛起银白色光芒,一道虚影自背后浮现:乃是一柄古朴玉尺,铭刻“公允”二字,正是匡正商盟立盟之器的投影!
“哦?”红袍人微微挑眉,“竟能激发‘义理之器’的共鸣?倒是小瞧了你。”
杜贺不顾一切,纵身跃起,玉尺虚影直劈而下,携万钧之势砸向铁车!
轰??!
巨响震彻长空,地面龟裂,火势被这一击硬生生压灭数丈。然而,就在玉尺即将命中之际,红袍人轻轻抬指,一道黑气缠绕而出,竟将那玉尺虚影牢牢缚住,寸寸崩解!
“蚍蜉撼树。”他淡淡开口,“你也配谈‘匡正’?世间何来绝对公正?唯有强者定规!”
话音落下,黑气反噬,如毒蛇般缠绕杜贺身躯。他惨叫一声,七窍渗血,从半空坠落。
“盟主!”桓清子疾冲上前,扶住昏迷的杜贺,眼中怒火几乎喷薄而出。他欲施道术救治,却被彭鹏死死按住肩膀。
“别冲动!你看见了吗?那些箱子……还在往外搬东西!他们还没走完!”
果然,第二批铁车仍在陆续驶出。而在最后一辆车上,赫然绑着数十名平民,男女老幼皆有,个个神情呆滞,双眼无神,似已被抽去魂魄。
“他们在收集‘怨魂载体’。”桓清子咬牙切齿,“要用活人作为九歌仪式的容器!必须阻止他们!”
可他们二人,如何对抗一支装备精良、手段诡异的敌军?
就在此时,远处夜空忽现一点白光。
那是一只小白鸟,振翅如雪,疾驰而来,落在桓清子肩头。他一眼认出,这是赋云歌的信使。
展开纸条,上面仅八字:“速退,援兵将至,勿恋战。”
桓清子瞳孔一缩。他知道,赋云歌从不说虚言。既然说“援兵将至”,那就一定有人正在赶来。
“走!”他对彭鹏低喝,“带上盟主,先撤离城门区域!不能让他们完成仪式转移!”
彭鹏点头,扛起杜贺便往回撤。而就在他们离开不久,城门外忽然狂风大作,天地变色。
一道青虹自天际斩落,撕裂黑暗,直贯铁车队列中央!
轰隆巨响中,三辆铁车当场炸裂,箱笼四散,金银滚落一地,更有数具尸体从中抛出??竟是早已死去多日的流浪者,胸口皆插着写满符咒的木牌!
“谁!”红袍人大喝,首次露出惊色。
答案很快揭晓。
林间火光未熄,一道身影踏叶而来,白衣染血,却步伐坚定。正是赋云歌。他左手托着小白鸟,右手握剑,剑尖垂地,身后跟着宿九琴与俯天奇二人。
“我说过……”赋云歌嘴角溢血,声音却清晰如钟,“江梁城,不是你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赋云歌!”红袍人终于掀开兜帽,露出一张苍老却阴鸷的脸,“原来是你活着回来了。我还以为,当年那一剑,足以让你永沉黄泉。”
“可惜啊。”赋云歌冷笑,“阎王不收我,偏让我回来清算旧账。”
宿九琴缓步上前,手中古琴无声浮现,七弦轻颤,天地灵气随之共鸣。她目光冰冷:“孤蒙残部,勾结周天余孽,犯我边城,屠戮无辜。今日,便是你们的终局。”
俯天奇则双手结印,头顶浮现出一座微型八卦阵图,缓缓旋转,压制着四周邪气蔓延。
红袍人环视三人,忽然哈哈大笑:“好!好一个三角合围!可你们以为,凭你们三个重伤之躯,就能挡住‘九歌使’的脚步?”
“九歌使?”赋云歌眯起眼睛,“原来你就是负责开启九歌的使者之一。难怪敢如此猖狂。”
“不错。”红袍人傲然道,“我乃‘悲歌’执掌者,柳衔霜。今夜,江梁之哀,已汇成第一音律。待我返回总坛,九歌启封,届时万魂哭嚎,山河倒流,你们所守护的一切,都将化为灰烬!”
“那就看你有没有命回去。”宿九琴指尖拨动,一缕清音破空而出,直袭柳衔霜眉心!
柳衔霜冷哼一声,手中结印,一道血盾凭空生成,挡下音波。与此同时,剩余武士纷纷激活体内符文,化作傀儡战士,悍不畏死地冲向四人。
战斗再度爆发。
赋云歌剑走轻灵,每一招皆带着灼热真气,专破符咒护体;俯天奇以阵法封锁战场,令敌人无法分散突围;宿九琴则以音律操控人心,使傀儡战士动作迟滞,自相残杀。
然而,敌众我寡,加之三人皆有旧伤,战况依旧艰难。
就在局势胶着之际,忽听得城内钟声响起??那是江梁城百年未曾敲响的“危城警钟”!
紧接着,四面八方传来呐喊。
“为了家园!”
“烧我们的房,抢我们的钱,今天要你们血债血偿!”
无数百姓手持柴刀、锄头、火把,从街巷中涌出,如潮水般包围城门!带头者,竟是王大力与几名幸存的商盟弟子!
“他们……来了?”桓清子站在高处,看着这一幕,眼眶发热。
“人心未死。”赋云歌低声说道,嘴角扬起一丝笑意,“只要人心尚存,九歌便无法真正奏响。”
柳衔霜脸色剧变:“凡夫俗子也敢造反?给我杀!全部杀了!”
可这一次,他的命令失去了效力。
当第一个傀儡武士被愤怒的农妇用菜刀砍断喉咙时,当第十个入侵者被孩童用燃烧的木棍刺穿胸膛时,恐惧开始在敌军中蔓延。
他们发现,这些看似孱弱的百姓,眼中燃烧的不再是绝望,而是复仇的火焰。
而这份怒焰,恰恰与“悲歌”所需的情绪相反??它不属于被动承受的苦难,而是主动抗争的意志。
“不好!”柳衔霜惊觉,“情绪逆流了!仪式根基动摇!”
他猛地撕开胸前衣襟,取出一枚漆黑骨笛,就要强行抽取百姓魂魄,提前启动仪式。
“休想!”宿九琴琴音陡转,七弦齐震,一道无形音浪横扫而出,直击骨笛!
咔嚓??
骨笛应声断裂,黑气四溢,反噬其主。柳衔霜喷出一口黑血,踉跄后退。
赋云歌抓住机会,身形一闪,已至其面前,剑尖抵喉。
“柳衔霜,十年前你在北境屠城,用三千童男童女祭炼‘哀殇阵’,可还记得其中一个女孩?她临死前说:‘我娘说过,坏人总有报应。’”
柳衔霜瞳孔骤缩。
“她是我妹妹。”赋云歌声音低沉,“那一夜,我全家覆灭,唯我侥幸逃生。这些年,我走遍天下,只为寻你踪迹。今日,终得偿所愿。”
剑光一闪。
人头落地。
随着柳衔霜毙命,剩余傀儡武士纷纷僵立,符文熄灭,轰然倒地。铁车中的俘虏也被百姓解救,哭声与欢呼交织在一起。
天边,晨曦初露。
赋云歌拄剑而立,望着渐渐明亮的东方,久久不语。
宿九琴走到他身旁,轻声道:“九歌未止,这只是开始。”
“我知道。”他点头,“但他们错了。他们以为人间只有悲苦可被利用,却忘了,希望才是最强大的力量。”
俯天奇走来,望向城中仍在冒烟的废墟:“重建之路,漫长艰辛。”
“可我们还活着。”桓清子抱着恢复意识的杜贺,微笑道,“而且,不再孤单。”
王大力这时跑过来,满脸灰尘却笑容灿烂:“道长!兄弟们商量好了,以后这东门,就叫‘守心门’!说是啥也不能让外人再欺负咱们!”
众人闻言,皆笑。
笑声中,那只小白鸟展翅飞起,绕城一周,最终停在赋云歌肩头,轻轻啄了啄他的脸颊。
他伸手抚摸它的羽毛,低语:“回家吧。”
朝阳洒落,江梁城的废墟之上,升起第一缕炊烟。
而在千里之外的深山古殿中,九块刻满血纹的石碑悄然震动。其中一块,赫然裂开一道细缝。
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