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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2章兴亡洪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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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兵不血刃就拿下了开京城,王楷左手牵着一头毛色如雪的羔羊,羊颈系着朱红绳结,温顺地随其步幅轻晃;右手则扶着一口素木棺材的边缘,棺身未漆纹饰,仅以粗麻绳捆束,在晨光中透着一股萧瑟的臣服之意。
此刻的王楷,早已卸下玉带丶解去貂蝉冠,只着一身浅灰布衣,步履慌张无半分帝王威仪。
随行的李资谦捧着高丽国玺,金富轼捧着他们草草写下的降书,也都是一幅失魂落魄的样子,再无从前的威严。
完颜宗雅丶郑知常等在献城中立有功劳的金国-高丽大臣跟在王楷三人身后,同他们一块前来迎降。
行至宋军阵前,王楷先是亲手将羔羊递予种师中魔下的将领,羊脂般的羊毛触手可温,象徵着「以羔为势,愿献国土」的诚意;继而又俯身抚过棺木,声音带着一丝颤抖:「若大宋天兵需追责高丽过往之失,朕愿以身殉国,只求保全开京百姓性命。」
说罢,王楷从李资谦和金富轼手中取过国玺和降书,双手高举过顶,语带硬咽地说:「高丽国王王楷,愿率五道两界四京(即西海丶杨广丶全罗丶庆尚丶交州五道与东界丶北界及开京丶西京丶东京丶南京),归入大宋版图,永为藩属」的字句墨迹未乾,连盖在落款处的国玺印泥,都还带看几分湿润。
可以说,从这一刻起,高丽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就已经算是亡国了。
当然,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而且,开京虽然是高丽的国都,但说到底也只不过是高丽五道丶两界丶四京之中的一京,并且大宋目前占领的还只是开京的一部分。
关键,这场战争的背后,是两国政治丶文化等多方面的较量,大宋除了要打下高丽的其它地区以外,还需要小心谨慎地处理接下来的事情。
开京皇城的高丽王宫都堂,此刻已化作大宋的临时议事厅。
吴用再一次强调公审丶解放奴婢和以工代赈分土地的重要性,并强调这是大宋皇帝赵侯的最高指示。
待军帐议事结束,吴用和他带来的大宋官吏立刻在高丽全面推行大宋的制度。
他们先是逐一查封高丽贵族的府邸,救出所有奴婢,当众烧毁奴契,宣布奴婢从此成为大宋编户齐民,可分得土地丶参与以工代赈以及获得大宋平民的所有权益。
接着,吴用等人在开京城举办赵侯特许开的恩科,并且表明:这第一科,只允许高丽平民和高丽奴婢参考。
赵侯其实已经特意派了一千名太学生前来治理高丽了,只是这些太学生相对于整个高丽地区来说还是少一些,关键他们并不熟悉高丽,需要熟悉高丽的本地人来辅佐。
与此同时,随军而来的黄经臣的亲信和户部官员,在第一时间清点了开京城内高丽积攒了二百多年的粮草财物。
令人感到震惊的是,仅开京城内官仓所拥有的粮食,就多达五百多万石。
更令人惊叹的是,这还只是官仓之粮。户部吏员后续查访时发现,开京内的达官贵胃家中,私藏的粮食远比官仓更多。
一一李资谦府中光是专门储粮的「千仓院」,就藏了八十万石粟米;藏有超过十万石粮食的高丽达官贵胄丶士绅望族丶豪门大户丶豪商巨贾,足有几十家。
经过询问,吴用等人很快便得知,之所以这些高丽贵族家里家家储备粮食,主要就是因为,现在是乱世,粮食的价格一涨再涨,他们想发战争财,也想以备不时之需。
毕竟,一旦战火燃起,城门一关,商路断绝,粮食便会翻着倍往上涨,到最后甚至会出现「以金易栗而不可得」的局面。
要知道,对守城的将士而言,粮食是支撑他们拿起兵器的底气。若是粮道被断丶军粮告急,再勇猛的将士也会心生怯意。
一空看肚子怎能挥得动长枪丶拉得开弓箭?历史上多少城池的陷落,并非因敌军勇猛,而是因城内粮尽,将士饿到无力举盾,百姓饿到易子而食,最终只能开门投降。
而对寻常百姓来说,粮食更是生存的唯一希望。
战火之下,田地会被马蹄踏平,农舍会被战火焚毁,若是家中无半粒存粮,便只能拖着妻儿四处逃难,路上要麽死于流矢,要麽饿毙于荒野,能活下来的不过十之二三。
总之,单是开京一城的粮秣,差不多就够支撑大宋平定整个高丽了。
除了粮食,官库中的兵甲辐重丶战略物资也让大宋的一众官吏高兴不已。
一一兵器库内,高丽的弓弩堆积如山,箭打磨得寒光凛冽;织造署的库房里,上等的高丽绢帛堆积至梁,一匹匹色泽鲜亮,比汴梁绫罗绸缎不湟多让;更有内府珍藏的金银珠宝丶古董文物不可计数。
另外,高丽的达官贵胃丶士绅望族丶豪门大户丶豪商巨贾拥有的财物丝毫都不输高丽官方,甚至要多上三五倍。
总之,仅从开京一城得到的财物,应该就足以支撑大宋横扫高丽了。
与此同时,大宋的户部丶工部丶交通部丶铁道部的官吏与工匠,也已抵达开京。他们带着图纸与仪器,先是勘察礼成港一一原有的港口还是有些小,不够大宋用,工部尚书李诫亲自规划,下令增修三座深水码头,可容纳上百艘大宋宝船同时停靠;又在港口周边修建避风港,以防秋冬季节的海上风暴损毁船只。
而铁路的修建,更是重中之重。
工部丶交通部和铁道部的官吏沿着鸭绿江一路勘察,最终定下路线:从辽东渖阳府出发,过鸭绿江大桥,经开京,再向东南延伸至庆尚道丶全罗道。
一眼下先修通渖阳府至礼成港的铁路,既能及时转运物资,也能为后续全线贯通打下基础。
工匠随即破土动工,铁路沿线的百姓听闻修铁路能赚粮食丶赚工钱丶甚至是赚土地,纷纷应召,充当民夫也是同一时间,也进城了的陈,指示兵部,招募开京城中被解放的奴婢和平民,继续组建归义军,命令种师中率领五万宋军丶以及整编好的归义军迅速北上,争取用最短时间打通高丽和辽东之间的联系·
开京城被攻占的第二天,包括王楷和完颜斡勒在内的所有高丽的王室和宗室,以及李资谦丶金富轼等高丽的贵族之家,全都被送上前往大宋的宝船。
宝船破浪而行,船身稳如平地,王楷扶着栏,望着脚下深不见底的碧蓝海水,只觉心神震颤。他从未见过如此庞大的船舰。
一一高丽最大的漕船不过是其半截大小,而大宋的宝船竟能载看数百人及物资平稳航行,甲板宽阔到可容骑士策马,船舱规整如陆上宅邸,连海风都似被船身挡在天外。
目光移向船舷两侧的李琳炮,炮身铸铜泛着冷光,炮口斜指天际,那挣狞的模样让他感到恐惧。
他忽然明白,高丽的降伏从不是偶然,这般能跨海远航的巨舰丶能轰开坚城的利器,早已注定了两国的强弱之分。
曾几何时,他还听信完颜斡勒丶完颜宗雅丶李资谦丶金富轼等人的劝谏,妄想凭开京的粮秣丶高丽的数十万大军与之周旋,如今哪怕由只有九岁的他看来,这也不过是螳臂当车。
希望大宋皇帝陛下是一宽厚之人,不会太过为难朕—
海风从窗缝渗入,带着咸涩的凉意,李资谦倚在船舱壁上,他透过舷窗望向远方,海天一色间看不到陆地的影子,心底涌起的恐惧比在开京宫中等候降讯时更甚。
他想起,赵侯灭青唐吐蕃丶灭高丽丶灭辽国,将其国的皇室和宗室以及部分贵族全都因禁在东京汴梁城中,将其国的皇室之女和宗室之女以及贵族之女全都收入自己的后宫,猜到他和他的儿孙多半也会被囚禁在东京汴梁城中,而他的妻妾丶他的四个女儿丶几个孙女丶一众儿媳丶孙媳多半也会进入赵侯的后宫,曾经显赫了数百年的仁川李氏,可能就要走到了尽头。
他又想起,自己曾是高丽第一权臣,掌政多年,他甚至想过,再过几年,等自己再准备准备,就废掉自己的外孙兼女婿,自己当高丽王,可此刻,宝船的每一次颠簸都在提醒他,自己的所有算计都成了泡影,只能怀揣着残存的侥幸,最终在异国他乡苟延残喘。
「我李氏靠联姻起家,靠联姻壮大,今事已至此,还须靠联姻自救啊—
高丽仁川李氏又称庆源李氏,其发家与在政治上的崛起主要依靠与高丽王室的联姻关系。
高丽王朝初年,李许谦迎娶新罗最后一位国王敬顺王的孙女为妻,其女儿又嫁给了金殷傅。金殷傅与李许谦之女所生的三个女儿,均成为高丽王朝显宗的后妃,李许谦因此备受恩宠,被封为尚书右仆射兼上柱国等职位,庆源李氏也由此开始崛起。
到了高丽文宗时期,李许谦之孙李子渊的三个女儿也均被选入宫,成为文宗的妃子,其中大女儿仁睿王后生有三子,即后来的顺宗丶宣宗和肃宗。李子渊因女而贵,被封为推诚佐世保社功臣,官至开府仪同三司守太师兼中书令监修国史,还被封为庆源郡开国公。
此后,庆源李氏与高丽王室的联姻关系进一步加强,李子渊长子李之女为宣宗之妃,三子李硕之女为宣宗的正妃思肃王后,六子李之女为顺宗之妃。通过这些联姻,庆源李氏构筑了庞大的势力集团,左右着高丽朝政,子孙们也大都在朝中身居要职。
到了李子渊之孙李资谦时期,因姐姐是显宗之妃丶堂姐为显宗正妃,从户部尚书一直做到中枢院使,成为朝中举足轻重的人物。
后来,李资谦将他的长女和次女嫁给高丽睿宗,成为高丽首屈一指的权臣。
等到高丽睿宗被金人捉走,李资谦又把她的三女和四女嫁给王楷,权倾朝野,与党羽拓俊京等一块把持高丽朝政。
如今,李资谦觉得,他仁川李氏还可以靠女人在大宋复制其成功。
李资谦不认为他是痴人说梦,因为赵侯已经把他仁川李氏之女全都捉了,并且一定会将她们全都收入自己的后宫。
李资谦相信,他李氏这麽多女人,肯定会有那麽一两个甚至更多个能得到赵侯的宠爱。
到那时,便是我李氏取代赵氏主宰大宋之时—
金富轼站在甲板的另一侧,望着宝船犁开的浪花,神色凝重却未显半分慌乱。海风掀起他的袍角,往日在高丽朝堂上力主抗金丶力主抗宋丶怒斥主和派的锐气虽被境遇磨去几分,眼底却仍藏看不肯屈从的执。
一一他从未像李资谦那般盘算着家族私利,此刻也满心都是如何为高丽争得一线生机。
他指尖无意识地敲打看船帮,脑海中反覆推演看抵达汴梁城后的应对。
我高丽可以称臣,可以纳贡,但根基不能断,今我等皆沦为阶下囚,哭闹无用,谄媚无益,唯有拿出大宋无法拒绝的诚意,方有复国之望。』
藩属之礼,高丽可守;岁贡之数,高丽可承。只要大宋给我高丽一条活路。』
「比起囚禁一群无用的王室宗亲,让一个听话的藩属国持续纳贡丶提供助力,显然更符合大宋的利益——
海浪拍打着船身,宝船如同一座移动的牢笼,载着这群高丽的亡国者驶向未知的命运。他们曾是君王丶权臣丶忠臣,如今却全都成了大宋的阶下囚。
甲板上的李琳炮静静嘉立,仿佛在无声地宣告着大宋的霸权,而船舱里的每一个人,都在这无边的大海上,品尝着屈辱与绝望,旧日的荣光如同船尾的浪花,转瞬即逝,只馀下满心的悲凉与对未来的惶恐。
当然,也有人还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认为他们走出了高丽这个困住自己的小岛,走上了更大的舞台。
国破家亡的尘埃里,有人屈膝谋私,有人执志翰旋,有人垂泪惶惶,有人挣扎求存,有人沉沦苟活,有人坚守风骨,可到头来,这些不过都是在时代倾覆的洪流里,万般心境都成了难抵兴亡的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