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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厂长这番表演，就是想让领导明白纺织厂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急需上级部门的扶持。
厂里上千号工人可都指着工资养家糊口，要是厂子倒了，那会是成百上千个家庭的灭顶之灾。
尤其是在眼下这个粮食紧缺的时期，钱和票，哪一样都少不了。
“老宁啊。”
王局长抬了抬手，打断了他滔滔不绝的哭诉，手中的钢笔在文件上重重一点。
“我今天找你来，不是听你诉苦的。”
他的眼神锐利如鹰，直视着宁厂长：“部里下达了一个重要指示——你们纺织厂，要转型生产空气炸锅。”
此话一出，宁厂长愣住了，他嘴巴张了张，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甚至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
空气炸锅！
那可是轧钢厂的拳头产品，如今市面上的抢手货，各大百货商店门口，为了买它排起的长龙就没断过。
“此话当真？”
宁厂长霍然起身，甚至往前挪了半步，“林厂长怎么可能把这么好的项目拱手让人？”
他将心比心，要是自己手里有这种能下金蛋的母鸡，别说别人，就是领导亲自开口，他也要把东西捂得严严实实。
纺布厂若是有这等宝贝，何至于落到今天这个半死不活，几乎要关门大吉的田地。
领导解释道：“轧钢厂的盘子铺得太大了。”
“不管是行李箱还是空气炸锅，他们的生产线早就超负荷运转。与其让订单积压在手里活活卡死，不如分一块蛋糕出来，让你们也尝尝甜头。”
一滴冷汗顺着宁厂长的脊背滑下，他猛然惊觉，这既是天上掉下的馅饼，也是一道严峻的考题。
他脑中闪过纺布厂里那些锈迹斑斑的机器，和仓库里堆积如山的滞销坯布，这些东西在这一刻全都成了滚烫的烙铁。
“可是……我们的设备根本不配套，工人们也都是外行……”
他的声音越来越虚，被领导一记拍桌声给打断了。
“设备轧钢厂那边会出，他们还会派技术员过来手把手地教，这些不用你操心。”
领导断然道。
他话锋一转：“但有一条你必须给我办妥——安抚好工人。”
“期间要是闹出罢工或者上访的乱子，你这个厂长就当到头了！”
宁厂长的两条腿肚子有些发软，眼前浮现出车间里那些眼巴巴等着工资开饭的老伙计们的脸。
他猛地挺直了腰，脖子被僵硬的中山装领口蹭得通红：“领导您就擎好吧！我今天晚上就开职工大会，一定把大家的思想工作给做通！”
话音落下，他抬手擦了擦额角的虚汗，这还是他头一回见领导用如此不容置喙的口气下命令。
得到宁厂长的承诺，领导的神色才缓和下来。
宁厂长告辞出来，刚走到办公楼的走廊上，一阵风吹过，才发觉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凉飕飕的。
……
李复兴一觉醒来，终于把体力补了回来。
一个念头毫无征兆地冒了出来，他有些日子没见徐倩了，算算日子，明天正好轮休，今天下班就能直接过去。
念头一起，人便再也躺不住。
他翻身下床，抹了把脸，随即大步流星地跨上摩托车。
他算好时间，特意早到了半小时，却还是没料到大学周日的下课铃会如此姗姗来迟。
他给徐倩带了麦芽糖，藏在车座底下，是专程绕远路去一家老店买的，只因他记得，她爱吃那一口。
校门口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来往的学生无不投来好奇的打量。
有几个男同学干脆围着摩托车转圈，隔空比划着排气管的弧度，压低了声音交谈：“这车得这个数吧。”
另一个立刻反驳：“光有钱顶什么用？没票你连个轱辘都买不着。”
眼下这个年头，票证比钱还金贵。
女孩子们则矜持地站在稍远处交头接耳，一个梳着麻花辫的姑娘脸颊微红，悄声问身边的同伴：“那人就是徐倩的男朋友吧？”
她们的眼神里满是藏不住的羡慕，心里都在偷偷地想，若是自己能被李复兴这样等着，该是何等风光的事情。
李复兴假装充耳不闻，视线却早已牢牢锁定了教学楼的出口。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终于，清脆的下课铃声解救了他。
在蜂拥而出的人群里，他第一眼就认出了那个朝思暮想的身影——徐倩穿着一件月白色的针织衫，高高束起的马尾辫随着她的步伐轻快地跳动。
她先是怔在原地，一双眼睛紧紧盯着摩托车，神情里有惊喜，又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下一秒，她便提着步子小跑起来。
“复兴哥，你怎么来了？”
徐倩跑过去，在李复兴的肩膀上拍了一下。
能见到心心念念的人，她心里像灌了蜜一样甜。
可当李复兴转过身的刹那，她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只见李复兴盯着一个还没回复过来的黑眼圈。
“厂里最近事儿多。”
李复兴刚解释一句，就看到徐倩的睫毛猛地抖了一下。
她眼睛红红的看着李复兴：“复兴哥，我请你吃饭！你瞧你，都瘦了！”
这句话像一团棉花堵在了李复兴的喉咙口。
他望着徐倩微微泛红的鼻尖，心头一软，随即故作轻松地笑起来：“好啊！”
他刻意拉长了音调，用指尖在她脑后的发带上轻轻一弹，“我们家小倩这是攒下不少私房钱了？”
他当然不可能真让徐倩花钱，只是不愿在这时驳了她的心意，大不了回头自己提前结账。
徐倩的脸“轰”地一下烧得通红，扬起手想打他，却又停在了半空中，嘴里结结巴巴地辩解：“就是……就是平时省下来的零用钱！”
她小声地嘟囔，在李复兴带笑的目光里，那点气势很快就散了，一双手紧张地绞着衣角，把好好的布料都揉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