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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戴着灰布头巾的老汉看到李家庄那喷着黑烟的拖拉机驶近，立刻手忙脚乱地拉紧缰绳，把牛车赶到路边。
“还是你们这铁家伙有劲儿！”
老汉用尽力气喊着，一双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拖拉机，“我们村的牛车，撑死装五百斤，你们这一趟，赶上我们跑三趟了！”
车子拐过一个山坳，正巧碰上了邻村的驴车队。
十几头灰色的毛驴无精打采地垂着耳朵，背上都驮着像小山一样的麦捆，一个年轻人正坐在最后一辆车的车尾上打瞌睡。
拖拉机的轰鸣声让驴群瞬间骚动起来。
那年轻人揉着惺忪的睡眼跳下车，好奇地绕着拖拉机走了几圈，还伸手试探了一下滚烫的排气管：“李哥，开这玩意儿是啥滋味？肯定比骑马还神气吧？”
李志春脸上满是得意，猛地按了一下喇叭，刺耳的鸣笛声惊得驴群发出一阵嘶叫，周围的人都忍不住哄笑起来。
车开到三岔路口，徐家庄的村长正满头大汗地指挥着村民把粮食往马车上搬。
他一看到李家庄的拖拉机，便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了过来，身上的粗布褂子已经被汗水完全浸湿：“老李，你们怎么动身这么早？”
他伸手在车厢上拍了拍，满是惊叹：“你瞧瞧这麦子码的，跟砌墙似的！我们村昨天干到后半夜，还有一大半没装上车呢。”
他心里满是羡慕，要是自己村里也有这么一辆拖拉机，大伙儿就不用这么费劲地靠牛车马车一趟趟地拉了。
拖拉机驶上石桥，桥对岸的王家庄响起一片惊呼声。
十几个正在河边洗衣服的妇女，看到这个钢铁巨兽轰隆隆地开过来，都纷纷停下手里的活计，直起身子向这边张望。
“要说有能耐，还得是李家庄！”其中一个女人高声喊道，“我们村的男人全在地里抢收麦子，这运粮的活儿，就只能靠我们女人用肩膀扛。”
她旁边一个抱着洗衣盆的年轻姑娘，一双眼睛亮晶晶地望着远去的拖拉机，喃喃自语：“这铁疙瘩不用喂草料就能跑，要是我们村也有一台就好了……”
快到粮站的时候，土路上已经挤满了各式各样的运粮车。
牛车和马车排出的队伍足有半里地长，赶车的人们有的在给牲口添草，有的干脆就躺在车斗里睡觉。
李家庄的拖拉机一路按着喇叭前进，所经过的地方，所有人都齐刷刷地扭头看着它。
“让一让！都让一让！”
铁柱站在高高的麦袋上，一边挥手一边喊，身下的麦袋也跟着发出“沙沙”的声响。
一个坐在牛车上的邻村汉子，语气酸溜溜地嘀咕：“显摆什么！我们村要是有这宝贝，早就交完粮回家睡觉去了！”
可他话还没说完，眼睛却又忍不住追随着拖拉机，那眼神里的羡慕怎么也藏不住。
总算到了粮站。
李志春本想着能拔得头筹，不料眼前的情景让他熄了火——粮站外的空地上，早已汇成了一条由各式车辆组成的长龙。
来自十里八乡的牛车、马车与拖拉机混在一起，牲口的嘶鸣和发动机的低吼交织，构成了一幅颇为壮观的交粮图景。
“到底还是来迟了一步。”
李志春轻声嘟囔了一句，熟练地将拖拉机并入队伍末尾。
车斗里的乡亲们纷纷跳下车舒展着有些僵硬的身体。
铁柱摸出烟袋，给围上来的众人分发旱烟。
不多时，隔壁村的几个人凑了过来，领头的是个皮肤黝黑的中年汉子，他羡慕地打量着拖拉机，冲李志春笑道：“还是你们李家庄有能耐，这铁家伙一趟，顶我们那老牛跑断腿了。”
李志春闻言，脸上泛起自豪的光彩，他递过一支烟，两人一来二去便聊熟了。
原来邻村今年收成也不错，就是这运输成了大难题，全靠牛车一趟几百斤地往回拉，费时又费力。
听着对方的感慨，李志春心里美滋滋的，便滔滔不绝地讲起了拖拉机的优越和村里抓生产的经验。
时间一点点流逝，太阳越升越高，炙烤着大地，排队的人群也愈发焦躁。
有人靠在麻袋上打起了瞌睡，有人则三五成群地闲聊着家长里短。
终于，在众人望眼欲穿的等待中，粮站沉重的铁门“吱呀”一声被拉开。
一名干部模样的人拿着本子走了出来，开始挨个检查登记。
李志春想起老支书的嘱咐，心里盘算着时机。
当那名工作人员走到拖拉机前时，李志春不动声色地迎上去，将两包准备好的中华烟塞进对方手里，低声道：“大哥，大热天的，辛苦了，喝口水。”
工作人员先是一怔，随即嘴角翘起一个心照不宣的弧度，拍了拍李志春的胳膊：“李家庄的嘛，今年收成看着就喜人！”
他嘴上说着，手上的活却不含糊，翻开登记簿，一边记录，一边用锐利的目光审视着小麦的成色。
李志春的一颗心悬到了半空，生怕被挑出什么毛病。
那工作人员用木锨在几个不同的麻袋里都挖了一铲，捻了捻麦粒，又看了看杂质，整个过程一丝不苟。
好在有那两包烟打了前站，整个查验过程虽紧张，却没出什么幺蛾子。
最终，工作人员满意地点了点头：“嗯，成色不错，够干，符合入库标准。”
李志春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他长舒一口气，立刻招呼大伙儿卸粮。
一袋袋沉甸甸的小麦被扛进粮仓，李志春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踏实感。
他不禁感慨，谁能想到交公粮这件天大的难事，如今竟变得如此顺当。
要是搁在从前，光是把这么多粮食一次运过来就是个奢望，更别提粮站人员那挑剔的眼光了，稍有不合意，就得让你原封不动地拉回去。
拖拉机上的粮食全部入库后，众人如释重负。
李志春和大家伙儿打了声招呼，便再次发动拖拉机，载着满身的轻松，朝着李家庄的方向驶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