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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托车发动时发出一声轰鸣，徐倩迟疑了片刻，终于伸出手，轻轻环住了李复兴的腰。
李复兴忽然单手开车，另一只手从衣袋里摸出一块麦芽糖，不由分说地塞进徐倩的手心里：“喏，这个给你吃。”
徐倩掌心一暖，瞧见是她最爱的那种麦芽糖，心里甜滋滋的，她知道复兴哥心里是有她的，不然也不会特地跑那么远去买。
她的话匣子一下就打开了，叽叽喳喳地讲着这些日子遇到的趣闻，李复兴则稳稳地开着车，含笑听着，偶尔才应上一声。
没多久，摩托车停在了东来顺门口。
虽说还没到严冬，但深秋的夜里已经寒气逼人。
李复兴一掀开厚重的棉门帘，一股混合着炭火味和芝麻酱香的暖流便迎面扑来。
他用身体挡住门帘，让徐倩先走进去。
店里人声鼎沸，红漆的方桌上都架着黄澄澄的紫铜火锅，锅口蒸腾出的滚滚白汽，让墙上那些上了年头的老照片都显得朦朦胧胧。
两人找了个清静的靠窗位置坐了下来。
伙计手脚麻利地端上锅子，点燃了炉膛里的果木炭，发出清脆的噼啪声。
李复兴连菜单都没看，就熟门熟路地点了徐倩最喜欢的糖蒜和冻豆腐，又要了两大盘手切鲜羊肉。
伙计把锅盖一揭，奶白色的高汤立刻翻滚起来。
徐倩把脸凑过去闻了闻，幸福地眯起了眼：“就是这个味儿，一点没变。”
李复兴拿起桌上的碗，开始有条不紊地调制蘸料。
浓稠的芝麻酱打底，浇上韭菜花和腐乳汁，用筷子搅成均匀的糊状，最后再撒上一撮碧绿的香菜末。
随后把调好的那碗推到徐倩面前：“老规矩，你尝尝。”
徐倩用筷子头儿挑了一点儿放进嘴里，那股熟悉的咸香立刻在味蕾上炸开，她满足地眯起眼：“跟我们头一回吃的一样香！”
手切羊肉很快端了上来，鲜红的肉片薄得透光，一层层叠在白底蓝花的盘子里。
李复兴夹起一片，在沸腾的锅沿上比划了一下：“看好了，讲究的是七上八下。”
肉片在滚汤里涮了几下，颜色由红转粉，他立刻捞出，在自己的蘸料碗里滚上一圈，送到徐倩嘴边。
徐倩脸颊泛起红晕，小口咬下，羊肉的鲜美与麻酱的醇厚交织在一起，让她舒服地喟叹一声：“真好吃！”
她也兴致勃勃地学着李复兴的样子去涮肉，可手上没个准头，肉片在锅里多耽搁了几秒，捞出来时已经老了。
她有些泄气地撅起了嘴。
李复兴看在眼里，笑着拿过她的筷子：“还是我来吧。”
他动作娴熟地涮好一片肉，还体贴地用嘴吹了吹，才放进她的碗中。
吃到一半，徐倩忽然停下筷子，从自己的帆布挎包里神摸出一个用油纸包着的小方块。
她展开油纸，露出几块糕点：“我自个儿做的桂花糕，复兴哥你快尝尝。”
李复兴拿起一块咬下，软糯的口感中透着桂花的清甜。
他看着她，眼含笑意：“跟你人一样，甜到了心里。”
一句话说得徐倩耳根都烧了起来，她佯装生气地瞪了他一眼，可上扬的嘴角却怎么也压不下去。
窗外的夜色不知不觉间深了，玻璃窗上蒙了一层薄薄的雾气。
铜锅里的汤水依旧咕嘟作响，两人的话也越说越多。
徐倩讲着学校里的新鲜事，李复兴就聊厂里技术革新的进展。
说到好笑的地方，徐倩笑得东倒西歪
听到李复兴为了攻克项目难题熬了好几个通宵，她又心疼得直蹙眉，默默地往他碗里添了好几筷子羊肉。
这顿饭吃得人心里暖烘烘的，仿佛连呼吸的空气里都带着一丝丝甜意。
直到锅里的汤汁快要烧干，两人才恋恋不舍地停了筷。
徐倩擦了下嘴，望着李复兴心满意足的神情，暗自希望时间能永远凝固在这一刻。
摩托车驶过胡同，车轮压过地上的碎石子发出咔哒声，徐倩的笑语和着引擎的轰鸣声，一同消散在沉沉的夜色里。
她双手环着李复兴的腰，正眉飞色舞地讲着课堂上老师出的洋相，车身却猛地一晃，急刹在一旁。
李复兴的声音被风吹得有些破碎：“小倩，你看前面，好像出事了。”
在昏暗的路灯光线下，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小男孩正跪在冰冷的青石板路上，身上那件小棉袄的袖口已经磨得油光发亮。
他用尽全身力气摇晃着躺在地上的男人，哭声都变了调。
那个男人面色灰败，嘴唇干裂翘皮，身上的蓝色工装褂上缀满了补丁，旁边还倒着一只空空的瓦罐。
徐倩从摩托车后座跳下来，膝盖重重地磕在车身上也顾不上疼，她快步上前，蹲下身将那个浑身发抖的孩子揽进怀里，柔声安抚：“小朋友别怕，跟姐姐说，这是怎么了？”
李复兴则一步上前，单膝跪在男人身边，两根手指搭上他的手腕探了探脉搏，又俯身去检查他的瞳孔。
“同志？同志，你听得见我说话吗？”
男人没有动静，只喉咙里一声微不可闻的呻吟。
那孩子见状，一把抓住李复兴的衣角，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哽咽着说：“大哥哥…我爸爸……他把我透都给我吃了……”
徐倩看着孩子那双冻得又红又肿的小手，心里一阵难受。
李复兴已然站起身，翻身上了摩托车，对她喊道：“小倩，你在这儿看着他们，我马上回来！”
摩托车轰隆一声，随即消失在了巷子的拐角。
徐倩知道，李复兴是去弄吃的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