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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世】。
无尽的烟霾此刻已经被完全收敛，转而凝聚在了【成道隐玄府】的周围，宛如滚滚波涛般震荡不休。
紧接着，就见府邸的大门轰然开启，伴随着沉重的脚步声，一位青年道人就这样踱步走了出来，...
夜色如墨，笼罩着初圣魔门的山门。风从断崖上吹过，卷起几片枯叶，在空中打了个旋儿，又悄然落地。林尘站在藏经阁顶层的露台上，手中握着一卷泛黄的古籍，指尖微微发烫。这本《九幽炼体诀》是他从外门藏书库中翻出来的残卷，据说是上古时期一位魔道巨擘所创，修炼至深处可肉身横渡虚空，踏碎星辰。
可越是看下去，他越觉得不对劲。
此功法虽强，但走的是极端之路，需以血祭之法淬炼筋骨，每进一步都要吞噬活人精魄。林尘不是没杀过人??在踏入修行路的第一天起，他就明白这条路注定染血。但他不愿沦为嗜杀之徒，更不想被功法反噬，堕入心魔深渊。
“还是得找条稳妥的路。”他轻叹一声，将书卷收进袖中。
远处钟声响起，三长两短，是内门召集令。
林尘眉头微皱。这个时辰召见，多半是有要事。他身形一闪，脚下踏出一道暗红符纹，瞬间挪移百丈，朝着主峰大殿掠去。这一手“赤影步”是他用三个月时间换来的秘传身法，虽然只是残篇，但在同境之中已算顶尖。
大殿灯火通明。
十二根蟠龙柱撑起穹顶，中央高座之上坐着一位披着黑袍的老者，面容隐在阴影里，唯有一双眼睛泛着幽光，像是深潭中的鬼火。下方两侧站着十余位内门弟子，个个气息沉稳，眼神凌厉，皆是经过千挑万选才得以进入核心圈层的存在。
“林尘，你来了。”老者开口，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今日唤你前来，是因为……你在外门藏书阁取走了一本不该碰的书。”
林尘心头一跳，面上却不显：“回长老，弟子只是查阅典籍，增长见识，并未触犯门规。”
“增长见识？”老者冷笑，“那本书连我都未曾完全参透，你一个刚入灵海境的小辈，也敢妄图修炼？”
林尘低头：“弟子不敢妄修，只作参考。”
殿中一片寂静。
片刻后，老者缓缓道：“罢了。既然你已看过，便说明与它有缘。但我警告你，若私自传播或用于非命任务之外的争斗，杀无赦。”
“弟子谨遵教诲。”
“另外。”老者话锋一转，“三日后，宗门将开启‘试炼窟’，选拔十名弟子进入‘幽冥塔’历练。你虽资历尚浅，但近来表现突出，破格列入候选名单。希望你能把握机会。”
林尘心中一震。
幽冥塔！
那是初圣魔门最神秘的禁地之一，传说中有上古遗宝、失落传承，甚至藏着通往更高境界的秘密。每一甲子才开启一次，每次仅限十人进入，出来者要么崛起为新一代翘楚，要么尸骨无存。
“多谢长老赐予机会。”他拱手行礼，语气恭敬，心底却已燃起火焰。
离开大殿后，林尘并未立刻返回居所，而是绕道去了后山药园。那里有一位名叫苏婉儿的女弟子，擅长丹道，平日沉默寡言，却曾在一次采药途中救过他的命。两人并无深交，但彼此信任。
月光洒在药田间，苏婉儿正蹲在一株紫焰草旁，小心翼翼地采摘叶片。
“你来了。”她头也不抬，声音清淡如水。
“你怎么知道我会来？”
“你每次有大事要做，都会来找我讨一颗‘清心丹’。”她终于抬头，眸子清澈见底，“这次又是为了幽冥塔？”
林尘点头：“你知道些什么？”
苏婉儿站起身，拍了拍衣角的泥土：“我能告诉你的不多。第一，幽冥塔共九层，每上升一层，危险倍增；第二，塔内时空紊乱，一日等于外界半个时辰；第三……进去的人，往往会遇见自己最害怕的东西。”
“心魔？”
“不止。”她递给他一枚青绿色的丹药，“这是改良版的清心丹，能压制七成心魔侵扰。但记住，真正的考验，从来不是来自外界。”
林尘接过丹药，郑重道谢。
回到住所，他盘膝而坐，运转《玄阴吐纳法》，开始调息凝神。这套功法是他当初用三颗聚气丹跟一名杂役弟子换来的，虽不入流，胜在安全稳定。如今他已经稳固在灵海境初期巅峰，距离中期仅差一线。
这一线，便是瓶颈。
寻常修士突破，靠的是积累灵气、冲击关窍。但林尘不同，他体内有一道神秘印记，每当临近突破时，便会传来灼痛感，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撕扯他的经脉。他曾偷偷请教过几位师兄，对方都说从未听说过这种情况。
直到某夜梦中，他看见一座漆黑高塔，塔底刻着四个古老文字：**吾即汝，汝即吾**。
自那以后，他再未做过其他梦。
三日转瞬即逝。
试炼窟位于宗门北侧绝壁之下，入口被一层厚重的黑铁门封锁，门前立着六尊石像，每一尊都手持兵器，眼眶空洞，却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气息。
十二名候选弟子列队而立，神情各异。有人跃跃欲试，有人面色凝重。林尘站在末尾，默默观察着每一个人。
忽然，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尔等听着，此次试炼只有一关??活着走出第一层。时限三天。若未能按时出来，视为淘汰。若中途求救，亦算失败。此外，禁止互相残杀，违者逐出宗门。”
话音落下，黑铁门轰然开启。
一股腥臭扑面而来，夹杂着低沉的呜咽声，仿佛地狱张开了口。
众人鱼贯而入。
通道狭窄潮湿，墙壁上布满青苔般的符文，隐隐发光。走了约莫半炷香时间，前方豁然开朗，出现一座巨大的地下广场。地面由黑色石砖铺就，中央矗立着一座九层高塔，正是幽冥塔。
塔门前，站着一个身穿灰袍的少年，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脸色苍白，嘴唇干裂，双眼却异常明亮。
“欢迎来到幽冥塔。”少年微笑，“我是守塔人阿离，也是你们这一次的引路人。”
林尘盯着他，总觉得哪里不对。
因为在他的感知中，这个少年……没有气息。
就像一块石头，一根木头，根本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
“每人领取一枚魂牌，插入塔门即可进入。”阿离继续说道，手中托着一只木盘，上面整齐摆放着十枚玉牌，“记住，魂牌一旦破碎，代表主人陨落，无法复活。”
林尘接过属于自己的那一块，入手冰凉，上面刻着一个“七”字。
轮到他时，他将魂牌按入塔门凹槽。
刹那间，天地旋转。
等他再度睁眼，已身处一间昏暗房间。四壁封闭，唯有头顶一盏油灯摇曳着微弱光芒。空气中弥漫着腐朽味道，地板上有斑驳血迹，像是多年未曾打扫。
【第一层试炼：直面过去】
七个血红大字浮现在空中。
紧接着，四周景象开始扭曲变化。墙壁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熟悉的街巷??那是他出生的小镇，青石板路，老旧茶馆，还有巷口那棵歪脖子槐树。
一个小男孩蹲在墙角，浑身是伤，手中紧紧抱着一本破旧书籍。
那是……年幼的自己。
记忆如潮水涌来。
父亲早亡，母亲改嫁，继父酗酒暴戾，动辄拳脚相加。唯有这本从废纸堆里捡来的《基础识字册》，成了他唯一的慰藉。后来他靠自学考入县学，却被权贵子弟欺辱退学。再后来，他听说初圣魔门招人，不论出身，只要资质合格便可入门……
于是他跋涉千里，风餐露宿，只为求一条出路。
画面一转。
他跪在山门前，浑身泥泞，膝盖磨出血痕。守门弟子冷冷看着他：“测不出灵根，滚吧。”
“求您再测一次！”他嘶吼。
“废物，别浪费时间。”
就在他绝望之际，一道声音响起：“等等。”
转头望去，是一名蒙面女子，手中拿着一块青铜罗盘。她走到林尘面前，轻轻一点眉心。
刹那间，罗盘剧烈震动，指针疯狂旋转，最终停在一个诡异的角度。
“有意思。”女子低语，“这不是普通灵根……是混沌根胚，千年难遇。”
从此，他踏上修行路。
可这段过往，为何会在此刻重现？
林尘愣住。
因为他忽然意识到，这场试炼的目的，并非考验实力，而是逼迫他们面对内心最深处的恐惧与执念。
而他的恐惧是什么？
不是死亡，不是失败，而是……再次变成那个无助的孩子，被人一脚踢开，无人问津。
“我不是废物。”他咬牙，声音低沉却坚定，“我走到今天，靠的不只是天赋，还有拼命。”
话音落下，周围幻象剧烈晃动。
小男孩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光芒，随即化作点点光尘，消散于空气。
【第一层通过】
声音响起的同时，一道白光将他包裹。
下一瞬，他出现在第二层。
这里是一片荒原，狂风呼啸，沙砾飞舞。天空呈暗红色，仿佛浸透鲜血。远处矗立着一座巨大刑架，上面绑着一名女子，衣衫破碎，满身伤痕。
林尘瞳孔骤缩。
那是苏婉儿！
“不可能！”他冲上前去，“她根本没参加试炼！怎么会在这里！？”
“怎么不会？”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林尘猛地回头，看到另一个自己站在风沙中，脸上挂着诡异笑容。
“你以为她是好人？她早就背叛了你。那天给你的清心丹，其实掺了‘迷魂散’，让你在关键时刻失去判断力。她接近你，只为套取《九幽炼体诀》的秘密。”
“放屁！”林尘怒吼，“我和她无冤无仇，她何必害我！？”
“利益。”另一个自己冷笑，“在这世上，谁不是为了利益活着？你不信？那就看看真相吧。”
他挥手，空中浮现一幕画面??
苏婉儿深夜独坐房中，手中握着一枚玉简，低声呢喃：“林尘已有混沌根胚觉醒迹象，只需再推一把，就能彻底激发潜能。届时抽取其精元，我的修为便可突破瓶颈……师尊交代的任务，也能完成了。”
林尘如遭雷击。
手脚冰冷。
原来……一切都是算计？
可当他再次看向刑架上的苏婉儿，却发现她的嘴角竟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像是在等待什么。
“如果这是真的……”林尘缓缓闭眼，“那我也不能让过去的善意，变成今日杀人的借口。”
他抽出腰间短刃，走向刑架。
“你要做什么！？”幻象中的自己惊怒交加，“她要害你！杀了她才能活！”
“我不知道真假。”林尘声音平静，“但我记得她递给我的那颗丹药，是温的。”
一刀斩下锁链。
苏婉儿跌落在地，虚弱抬头：“你……不怕我是敌人？”
“怕。”林尘扶起她，“但我更怕，变成一个不相信任何人的人。”
刹那间，天地崩塌。
刑架消失，风沙退去，整个空间化作虚无。
【第二层通过】
白光再现。
第三层，是一座图书馆。
无数书架林立，每一本书都写着他的名字：《林尘传?正道篇》《林尘传?魔头篇》《林尘传?隐世高人篇》……
“欢迎来到选择之厅。”一道声音响起，“你是想成为万人敬仰的正道领袖？还是横扫八荒的魔道至尊？亦或归隐山林，逍遥一生？”
林尘环顾四周，忽然笑了。
“都不是。”
“那你想要什么？”
“我要做我自己。”他拿起一本空白书册，翻开第一页，写下两个字：**活着**。
“修行之路漫长残酷，我不求成仙作祖，只愿每一次睁开眼，还能记得当初为何出发。”
书册燃烧，化作金色光雨。
【第三层通过】
第四层……
第五层……
第六层……
层层闯过，身心俱疲。
到了第七层时，林尘已伤痕累累，左臂断裂，右腿几乎失去知觉。但他依旧站着。
这一层，什么都没有。
只有一面镜子。
镜中映出的，不是他的脸，而是一个全身缠绕黑气的怪物，双目赤红，口中低吼着：“杀了他们……杀了所有挡路的人……力量才是唯一真理！”
那是被功法侵蚀后的他。
那是沉沦于欲望的他。
那是……未来可能成为的他。
“你想赢吗？”怪物开口，“想的话，就接受我。我们可以合二为一，无人能敌。”
林尘看着镜中的自己，久久不语。
然后，他缓缓抬起右手，一掌拍碎镜面。
碎片纷飞，每一片都映照出不同的结局??有的他登临绝顶，万众跪拜；有的他屠尽天下，孤独终老；有的他默默无闻，却牵着妻儿的手走在夕阳下。
“我不想成为谁的影子。”他说，“我只想走自己的路。”
【第七层通过】
第八层，竟是初圣魔门山门。
一切如常，弟子往来，钟声悠扬。他走过熟悉的路径，看到长老含笑点头，看到同门抱拳致意。仿佛之前的试炼从未发生。
“林尘。”有人叫他。
转身，是苏婉儿。
她完好无损，神色温和：“你回来了。”
“这是……现实？”林尘警惕。
“当然是。”她轻笑，“你已完成试炼，理应归来。”
可林尘不信。
因为他发现，这里的每个人，影子都是反的。
“你们都不是真的。”他拔剑，寒光一闪，“给我滚出来！”
空间碎裂。
真正的第八层显现??
一片虚无之中，漂浮着九块石碑，每一座都记载着一位曾经进入幽冥塔并成功抵达第八层的天才事迹。而在第九碑的位置，赫然刻着两个字：
**林尘**
未完成。
“原来如此。”他苦笑，“第八层的考验，是让你相信自己已经成功了。”
他转身，面向虚空：“我可以留下名字，但不是现在。等我真正走到终点，再来刻碑不迟。”
【第八层通过】
最后一道白光将他吞没。
第九层。
没有景象，没有声音，只有一句话回荡耳边：
**你为何修行？**
林尘盘膝坐下，闭目沉思良久。
终于开口：
“为不受欺辱，为掌握命运，为能在风雨来临时，护住想护之人。我不求长生不死，不慕权势滔天，只愿此生无愧于心，哪怕苟且偷生，也是堂堂正正地活着。”
话音落下，整座幽冥塔剧烈震动。
塔顶射出一道通天光柱，贯穿地底，直抵云霄。
外界，初圣魔门主峰之上，黑袍长老猛然睁眼：“有人打通九层了！？”
与此同时，苏婉儿站在药园中仰望北方，嘴角浮现一抹笑意。
而林尘，在意识消散前的最后一刻，听见了一个声音：
“吾即汝，汝即吾……恭喜你，终于认出了我。”
那是他自己。
也是体内的印记。
更是……幽冥塔真正的意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