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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学生”并非是现代独有。
早在汉代之时,便有匈奴、西域诸国派遣贵族子弟前来中原学习。
这些人被叫做“胡生”,也承担着一部分“留质子”的作用。
汉朝朝廷将他们安排在长安太学,听取儒家经典,观摩礼仪典章。
这某种意义上,也是汉朝对于周边国家的羁縻政策。
到唐朝那便更加频繁了,倭国、新罗、渤海国等国家,皆是频繁派遣唐使,唐朝国子监专设“宾贡科”,甚至允许藩国子弟参加科举,诸如倭国的阿倍仲麻吕,新罗的崔致远皆在此列。
宋元时期,更有阿拉伯、波斯商人的子弟前来学习。
可以说“留学生”制度那是自古有之,张允修提出这个政策并不算是空穴来风。
然而,对于藩国使臣们即便是早有准备,却依旧还是引起一片哗然。
“留学生?上国这是要我等留质子在大明么!”
“此事不太妥当,吾国已然多年未曾派遣士子入明。”
“虽有前朝旧例,然今日大明索要士子,焉知非效汉时质子之策?”
使臣们吵成一片,或是惊讶,或是愤怒,或是惶恐的样子。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留学生的学术意味是次要的,反倒是那政治意味浓厚。
如今大明算不得强盛,底下藩臣们名义上说是臣服,实际上各怀鬼胎,更多人此行乃是想要从大明这里占点“便宜”罢了。
然而,在使臣们的眼里,没有想到的是,大明似乎真的很想要当这“天朝上国”。
放在前些年,不少藩国定然会强烈反对,甚至拂袖而去,毕竟所有人心里头皆是有数,如今的大明很难轻易兴兵戈。
可这几日在大明的游览之后,所有人心里头都有了不同的感想——大明远远比想象的要强大许多。
故而,在听到张允修这番话之后,大多数人仅仅是发几句牢骚,将目光投向了万历皇帝,期待能够得到他的决断。
万历皇帝瞥了一眼使臣,眉头紧紧皱起来,颇有些不满,他缓缓地说道。
“这科学之道,诸位皆是有所耳闻,也是交口称赞。诸位自四海八方远道而来,不便是为了能向着大明求个富国强兵之道。
所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我大明的赏赐诸位受得,何故让诸位派遣士子前来留学,便是吞吞吐吐啊?
岂是觉得大明的便宜易占!”
万历皇帝素来对于给予藩国丰厚赏赐颇有微词,只不过是碍于祖训和惯例,没法改变罢了。
如今见这些人拿了东西,却不想办事,顿时有些愠怒。
一时间,在场诸位使臣皆是噤若寒蝉的样子,没有了什么言语。
万历虽然不怎么着调,可大明皇帝的威严却还是在的。
然而,有一人却十分头铁,他从人群之中钻了出来,朝着皇帝拱拱手说道。
“外臣阮文忠,拜见大明皇帝陛下!”
他低着头看似恭顺,实则眼里头满是不屑,一字一句地说道。
“还望大明皇帝知道,上国这书院虽说好,可这‘留学生’之制乃是万万不可开的,若是上国执意要开,那必然令天下藩国寒心。
上国乃兄,藩国乃弟,岂有兄长欺负胞弟的道理呢?”
万历皇帝气坏了,可碍于使臣皆是在场,瞪着眼睛说道。
“何来欺负之说?阮大使将话说明白一些。”
他气鼓鼓的样子,颇有一种阮文忠不能说出个所以然,便要将其治罪的感觉。
阮文忠却看起来没有什么惧怕的样子,他先前看起来不怎么着调,可既然能被安南派遣来大明,也还是有两把刷子的,立马振振有词地说道。
“所谓欺负,无非是有三点。”
他拱手恭敬行礼,可话里头却带着刺儿。
“其一乃是语言不通,上国官话确实优美高雅,拿我安南国来说,不论君主还是臣子,皆是以学习汉字为荣,然书写与说话大不相同。便是我安南国,曾受上国教化,国内能识文断字,能讲好一句官话之人,也是如凤毛麟角。
安南国如此,更加遑论其他藩国,语言尚且不通,谈何学习经义呢?”
这阮文忠平日里似乎在装疯卖傻,到此关键时刻,却顿时锋芒毕露,令人措手不及。
在场的诸位使臣,不太敢将目光看向阮文忠,也没有应和于他,可满眼皆是希冀。
一番话下来,可谓是说出了他们的肺腑之言。
礼部尚书余有丁见情形不对,立马出言劝阻说道。
“阮大使,此事可”
可阮文忠置若罔闻的样子,继续言辞激烈地说道。
“其二乃是路途遥远,不消说天方、撒马儿罕、鲁迷,就是我安南、朝鲜、乌斯藏,想要启程来一趟大明京城,路途约莫数千余里,所经过诸省份,耗费时间三个月起。
敢问大明皇帝陛下,上国要开‘留学生’之制,小国怎敢有所违抗,所派遣之士子,必然乃是国中青年翘楚,便是连国王之子也不是不能派来。
可路途如此艰辛,陛下忍心让小国士子与家人相隔千里,而不能陪伴么?
上国常讲孝义之道,若士子不能侍奉父母于左右,岂不是不忠不孝之徒!”
“其三安南及诸藩国皆乃是小邦,国弱民贫,若遣菁华子弟远赴上国,犹似竭泽而渔”
可他话还没有说完,便听到万历皇帝冷哼一声说道。
“大胆阮文忠,尔岂敢在此以诡辩之术,诋毁我大明国策!”
“扑通”地一声,阮文忠猛地在万历皇帝面前跪下,他身子伏地,可言语却丝毫不让。
“外臣乃肺腑之言,私以为上国若想传播科学之道,宣扬儒学之道,理应要以仁义教化世人”
“够了!”万历皇帝彻底被激怒了,瞪着眼睛说道。“阮文忠,尔真当朕不能治你的罪么!”
阮文忠伏地磕头说道:“上国皇帝要治臣的罪,臣不敢不从,不过还请皇帝陛下赐教,外臣所犯何罪?若皇帝陛下要因此而砍下外臣这大好头颅,便将此头拿去。
外臣唯有一事相求,那便是将外臣之罪过写成旨意,传予我安南国王知道,想来我安南国也不敢说个不字。”
他这话听起来没有一点错漏,甚至有些委屈的意味,可在万历皇帝听来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一番话下来,他阮文忠成了弱势群体,成了拥护儒学仁义,却受人欺凌的小国。
他万历皇帝便成了恃强凌弱的暴君,大明也成了背弃仁义的大国?
然列国使臣皆露赞同之色,阮文忠似乎字字戳中他们心事。
万历皇帝看出这等变化,就更加感到愤怒。
“来人!将.”
可他话音未落,却听到张允修在旁出声阻止说道。
“陛下,倒不急着治阮大使的罪,想来阮大使乃是有什么误会,待到微臣解释清楚了还不迟。”
张允修自然看得出来,这位安南使节便是不怀好意,想要故意激怒万历皇帝。
杀了对方确实是快意恩仇,可即便是皇帝也不能不管不顾,不管是安南还是朝鲜诸藩国,大明要维持一个宗主国的地位,就必须有个宗主国的样子。
“留学生”之事,大明率先提出,非但不讲道理,还动辄打杀使臣,安南或许不敢发兵讨伐大明,可大明却有魄力将安南给打下来么?
如果大明不能展示出绝对的武力,只能对着一名使节“无能狂怒”的话,那其他藩国难免便会心存芥蒂。
可若是不处置对方,任由着此人肆意捣乱,不单单“留学”一事泡汤,便连大明的威严也将大打折扣。
实在是难以处置。
听到张允修这句话,万历皇帝算是恢复了一点理智,他恶狠狠地看了一眼阮文忠,呼出口气说道。
“那士元你便给他好好解释一番。”
这种事情显然交给张允修才算是经验丰富。
张允修上前两步,他脸上面露微笑,神态自若的样子,凸现出一名老“吵架大师”的风范。
站在旁边的余有丁,不由得愣了一下,不知怎么的,他突然生出一丝安心之感。
阮文忠身子抖了下,可转瞬之间又是镇定自若的样子,他看向张允修说道。
“张大人有什么事情尽管说了便是,若是非要治罪下官自然也是甘之如饴,毫无怨言。”
他还想要故技重施,可张允修却完全不接招,他微微一笑反问着说道。
“阮大使提出‘留学’诸多问题,听起来有些道理,可阮大使忘记了关键一点,如今大明西山繁盛,科学各类学科日新月异,诸多发明也是层出不穷,我大明百姓生活蒸蒸日上,将学问传播出去,本就不是什么必须的事情。”
张允修眯起眼睛,看向在场众使臣。
“诸位若是不想,我大明从不强求。”
他理清了这件事情的逻辑,所谓文化胜利,所谓传播大明的学问,从来不是什么必须的事情。
可以的话,大明利用文化和经济,能够兵不血刃的征服一个小国。
若是不行的话,大明有如今的发展势头,恐怕不出十年之年,以武力征服这些国家也不是什么痴人说梦的事情。
大明需要着急么?
真正需要着急的乃是这些藩国使臣罢了。
他们在看到这京城的繁华,以及西山各类技术的蓬勃发展之后,还能够坐的住么?
此言一出,藩国使臣们顿时陷入到沉寂之中。
乌斯藏人率先坐不住了,也里快步从人群中走出来,他眼神虔诚,恭恭敬敬的样子,三步两步便到了万历皇帝和张允修的面前,朝着二人三拜九叩。
也里眼神澄澈,几乎没有一点儿杂质,虔诚无比地说道。
“乌斯藏使臣也里,代表乌斯藏三大法王五大教王,向大明皇帝求科学之道,乌斯藏人愿以出五十青年翘楚,赴大明求学。”
“当然。”也里补充了一句说道。“外臣无决定之权利,一干事宜仍需诸王商议决定,不过外臣想来,此事诸王们定然无异议。”
在也里自己看起来,不单单乃是无异议,甚至于诸王们都可能为此而争论不休,这五十的人数,还不一定够用。
可也里话音刚落,其他人没有说什么,那安南使节阮文忠率先忍不住了,他大声说道。
“不可!万万不可!”
这种谈判之事,最怕的就是有人临阵倒戈,阮文忠险些将乌斯藏人给忘记了,他咬牙切齿,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留学之事牵扯重大,又有诸多困难,推行乃是万万不能!”
他看向其余藩使,似乎想要说服他们一般。
“若诸位有心学习大明之法,我倒是有个想法。”
阮文忠又看向万历皇帝说道:“大明皇帝陛下,请恕外臣适才无礼之罪,外臣适才想来,此事倒是有个折中之法。
大明既想要传扬科学之道,倒不如像是那传播儒道之法,派遣科学诸大能,前往我诸国传播教授,岂不是两全其美?”
听闻此言,张允修顿时是气笑了,亏得此人想的出来。
张允修明白对方的小心思,无非担心派遣来大明的士子,为大明的花花世界所惑,留在大明还好说,若是心向大明回到国中。
那大明可真就成了那至高无上的宗主国了。
可天底下哪有白送的午餐?藩国们不付出点代价,大明凭什么给他们传授先进技术?
儒学之所以能这么办,乃是儒学的发展本身已然成为了西山的桎梏,张允修既要削弱儒生们的力量,也要让儒学这种成熟的理论,去快速占领诸国的舆论阵地。
这二者根本是不能相提并论!
张允修缓缓上前两步,吓得阮文忠连连后退,他声音有些颤抖地说道。
“张大人意欲何为!吾乃安南使臣,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你不能打我!”
张允修在朝堂上打杀尚书侍郎的名声,可是通过以讹传讹,早就到了安南国内。
张允修则是眯起眼睛笑着说道。
“阮大使这是既要了里子又要了面子,我大明什么都做了,还要你藩国做甚?
如此细致,难道阮大使洞房花烛之夜,还要我帮着你将新娘宽衣解带不成?”
一石激起千层浪。
张允修这略带粗俗的话语,顿时激起了一阵喧闹之声,不少使臣们本来听得云里雾里,可听到这生动形象的比喻之后,立马便捧腹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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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
阮文忠气坏了,脑袋涨得像是个红色大窝瓜,他跳脚骂道。
“你欺人太甚!老夫跟你拼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