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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7章平叛之夜众生相
徐鹏举清了清嗓子:「南京竟然出了兵变之事。振武营的坐营游击将军廖杰难辞其咎!我已写了参劾奏疏。他即便不是兵变谋反的罪魁,也有失察之罪。」
「在其位就要谋其政,担其责。朝廷把振武营交给廖杰,这是多大的信任!他却坐视手下兵变。理应承担首责!」
一众部堂丶都督纷纷附和:「是极,是极。」
好家夥,叛兵正在南京城内奸淫掳掠,胡作非为。这帮人不去想法子赶紧平叛,反而忙于找人背黑锅。
林十三失声喊道:「国公爷,军情如火,五千叛兵正在城中抢劫丶杀人丶奸淫丶放火。当下你该拿个主意,立即平叛!」
徐鹏举道:「平叛是大事,需仔细斟酌斟酌丶谋划谋划丶考虑考虑丶商榷商榷。」
林十三高呼道:「难道要等到叛兵打到国公府,你们才会着急?军情如火啊!」
南京兵部尚书瞥了一眼林十三:「你是哪个衙门的?什麽官职品级?」
林十三答:「在下南京锦衣卫千户,林十三。」
兵部尚书一脸不屑:「一个区区正五品官儿,芝麻大点。公侯伯和部院大臣议事,哪有你说话的份儿?来人啊,给他撤座,站着!」
刑部尚书跟林十三很熟。林十三用巧妙法子帮他的爱猫治过抽搐症。他劝林十三:「林千户,稍安勿躁。兵变之事,绝非一朝一夕可以解决的。」
「这就像是治病。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我们这麽多人在这儿呢,总能商议出个妥善的法子,平息兵变,还南京百姓以太平。」
几名部堂纷纷附和:「许部堂所言才是老成谋国之言。事缓则圆,急不得!」
「年轻人,我们这些人为官多年,什麽风浪没见过?我们还没急呢,你急个什麽劲?公爵不急,急死个小千户。可笑。」
「后生,要学会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今后才能有前途!」
这帮官场老油子不愿对平叛之事发表意见,以防未来承担责任。林十三进来后多说了几句话,他们可算找到了转移矛盾的点。
好家夥,这场会议的议题似乎从平叛演变成了对林十三这个官场后生的教诲大会。
林十三眉头一紧,计上心来,他大喊道:「诸位爵爷丶部堂爷。我急着平叛不是为了别的,是为你们的性命着想啊!」
「振武营的叛兵杀进城就放出了话,要杀光南京城的公侯伯丶六部尚书侍郎丶五军都督。」
「黄懋官黄侍郎,已在户部大堂外被叛兵围殴致死!尸体已无人形!那惨状我都不忍直视!」
「如今叛兵在城中四处搜寻诸位的踪迹。一旦诸位被他们发现,恐十死无生!」
「兵变晚一天平定,诸位的性命便悬着一天!」
一旦涉及根本利益,这帮老家伙立马上了心。
「啊?叛兵是冲着我等来的?兵变害国害民,是头一等的恶事。需立即平定!」
「魏国公是南京守备,中军都督。除了振武营,还掌着新江口营丶大教场营丶小教场营丶池河营丶浦子口营。请您立即调五营入京平叛!」
「对对对!魏国公请快发军令吧!」
「魏国公乃中山王之后。您兵锋所到之处,一定所向披靡,叛乱立平!」
「没错没错。魏国公有万夫不当之勇!他亲自出马,一个顶俩,不,顶两万!」
其实平叛这事儿并不复杂。就是调兵入城而已。五营对一营,官军占绝对优势。
林十三朝着徐鹏举一拱手:「请魏国公听诸位爵爷丶部堂爷之言,立即调兵平叛!」
关键时刻,徐鹏举不含糊!他展现一个草包应有的特质——优柔寡断丶推卸责任丶见事就躲。
徐鹏举道:「诸位都晓得,我这个南京守备是纸糊的。说是南京的最高军政官员,其实下面的卫所军丶营兵都不听我的。」
「调兵入城是多敏感的事情啊!我当了二十年守备,从未动过调兵用的王命旗牌!」
大明军队没有虎符。若遇紧急状况,地方文武官员可凭王命旗牌,不经请示皇帝,权宜调动军队。
徐鹏举又道:「让我调兵也可以。诸位得联名跟我签个调兵的文书。省得事罢朝廷疑我调兵是图谋不轨,意图谋反。」
「文书的签名顺序嘛,不用以官职大小为序。我看按姓名笔画为序如何?」
好家夥。徐鹏举的提议,姓王丶姓于的绝对不同意。
一说要联名写调兵文书,一众部堂官又开始推诿塞责。
「大明制度,南京守备管南京驻军。皇帝钦赐王命旗牌就是给您调兵用的。您调兵符合制度。我们画蛇添足,签什麽调兵文书,反倒成了不合制度。」
「对对对。制度不可违啊!国公爷还是自行调兵的好。」
「这事儿得这麽看。您调兵平叛合情合理又合法。若我们一窝蜂跟您联什麽名,难免朝中会有人攻讦您结党营私。」
「对,京师那群言官的嘴厉害的很。说不准会说您与南京诸勋贵丶官员勾结,意图谋反,划江而治呢!」
徐鹏举开始跟众人拉扯:「不成不成。我一个人调兵,更显得有不臣之心!王命旗牌岂可擅动?」
「我看那些叛兵没别的心思。就是军饷没发全,憋了火。来南京城中抢劫一番。等他们抢够了,自然会散去退出城外。」
「对了!已是春末,快到了桃花汛。应天巡抚赵贞吉按制度移驻苏州,主持水利。不如派人去苏州,请回赵贞吉主持大局!」
林十三被徐鹏举的无耻震惊了!
等待叛兵「抢够了」自行退出城外?抢劫哪里有个够?南京城里的老百姓还有活路嘛?
自己不愿担责,反而把平叛的责任推到赵贞吉身上?
赵贞吉是出了名的官场「三不沾」。麻烦事不沾丶没好处的事不沾丶劳心劳神的事不沾。
去求他,结果无非是继续踢皮球!
当官的踢皮球不管不顾,城里的老百姓要遭大殃。
林十三忍不了了。他竟以区区千户的身份,朝着徐鹏举怒吼:「魏国公!难道你要坐视叛兵在城内胡作非为嘛?」
「就你这样胆小如鼠的懦夫,也配整天标榜自己是中山王的嫡系子孙?」
「魏国公要知道你如此怯懦,如此草包。恐怕王陵的棺材板都压不住了!」
徐鹏举火了:「林十三,你是个什麽东西?敢辱骂本国公?别忘了,你不是北镇抚司的千户,而是我南京锦衣卫的千户!我属下的属下!」
「爵爷丶部堂们议事,哪里有你这芝麻绿豆官说话的份儿?来啊,叉出去!」
两名国公府护兵上前,说话间就要将林十三叉出大厅。
就在此时,一个二十多岁的少年郎快步走入大厅,一声怒吼:「你们这群废物,还在这里做什麽?」
说话的人是诚意伯刘世延。
刘世延本来跟临淮侯李庭竹结伴去了浙江青田游玩。好巧不巧,前几日刘世延的母亲病重。
他只好拜别李庭竹,独自回了南京。
今夜一进南京城,他便看到了满街叛兵。
刘世延「邦邦」两脚,踹在叉着林十三的两名护兵身上。
他怒吼道:「整个大厅,就他一个真心想为平叛出力的。你们却要将他叉出去?」
「他走了,你们好安安静静在此地继续当缩头乌龟?」
从爵位上讲,徐鹏举是公爵,刘世延是伯爵,徐压刘一头。
从官职上讲,徐鹏举是守备,刘世延只是协同守备,徐还是压刘一头。
但论在南京驻军中的权威,刘世延远超徐鹏举。
此人骁勇善战,是出了名的少年英雄。不过他也有他的缺点,譬如飞扬跋扈,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刘世延大步走到徐鹏举面前,竟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
说是搂住,其实就是卡住。
刘世延道:「兵变若不能及时平息,愈演愈烈。你这个守备第一个掉脑袋!」
「皇上即便不下旨杀你。我刘世延第一个上参劾奏疏,请求朝廷砍你的头!」
「朝廷不砍你的头。老子拿刀亲自动手。干犯王法也要让你身首异处!」
其实魏国公府和诚意伯府一向不对付。
十多年前,诚意伯还是刘世延的祖父刘瑜时,刘瑜便因提督漕江阅兵时的座次问题,与徐鹏举大打出手。
刘世延此刻狰狞的表情与态度,简直就是个小阎王。
林十三也上前帮腔:「魏国公,难道你想一辈子被南京人称为草包国公嘛?」
「中山王他老人家的脸面,你还要不要了?」
「难道你要败光中山王的祖荫?」
刘世延果真是个狂人。他竟将一柄匕首抵在了徐鹏举的腰间:「你要是还在国公府装缩头乌龟,别怪老子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徐鹏举无奈:「来啊,请王命旗牌!」
王命旗牌在魏国公府里摆的时日太长了,竟已落了灰。
徐鹏举道:「护兵千户何在?」
护兵千户上前:「属下在。」
徐鹏举沉默片刻,道:「算了。你退下。林十三何在?」
林十三拱手:「属下在。」
徐鹏举道:「你立即带着我的王命旗牌去其馀五营,调五营士兵进城平叛!我在此坐镇中军,坐等平叛王师大获全胜的消息。」
此言一出,刘世延竟直接抽出了佩剑,横在了徐鹏举的脖子上。
刘世延骂道:「到了这种时候,你还不敢挑头调兵平叛?把平叛重任甩给一个小小锦衣千户?你想让他替你背黑锅吧?」
「大明军法乃是中山王丶开平王首创。第一条就是临阵退却者立斩!」
「你若不愿亲自领兵平叛,形同逃兵。我替你家祖宗执行军法,斩了你!」
徐鹏举怒道:「刘世延,今夜你就没打算给我活路是吧?」
刘世延道:「是你胆小如鼠,没打算给南京百姓活路在先!」
徐鹏举闭上了眼睛:「罢了!老子这回就听你一次。亲自去五营调兵平叛!」
此言一出,一众爵爷丶部堂爷纷纷称赞:「魏国公神勇!」
「魏国公不愧中山王血脉!」
「魏国公威武。」
林十三狠狠攒了一口吐沫,吐向这群老油条的方向「啊呵呸!」
刘世延几乎是挟持着徐鹏举前去调兵平叛。
此人的胆量可见一般。日后他吃亏就吃亏在胆量上。
林十三跟着徐鹏举丶刘世延骑马出得国公府。他们身后跟着国公府的一百护兵。
嘉靖帝曾破例赐徐鹏举养护兵五百。徐鹏举舍命不舍财,命令剩下四百人留下守卫国公府。
众人出了府门,刚行了一里,迎面遇到了几百叛兵。
徐鹏举喊道:「弟兄们!我是魏国公徐鹏举。你们先退出城外,军饷的事情一定能够解决.」
徐鹏举的草包之名不但在民间流传,军中亦对他不屑一顾。
「徐鹏举徐草包?你算个瘠薄!」一个叛兵倒转长枪,一枪底朝着徐鹏举的脑袋捅去。
载入史册的一幕发生了。这一幕,足够中山王陵棺材里的徐达羞得捂脸。
徐鹏举的纱帽被枪底捅落在地。徐鹏举披头散发,竟调转马头,一挥马鞭,落荒而逃!
不得不说,他半生爱马,关键时刻座下的宝驹真顶事儿!那逃跑速度简直风驰电掣。
魏国公丶南京守备丶南京中军都督丶南京锦衣卫指挥使,徐鹏举徐国公就这样毫无颜面的做了逃兵。
他逃走,一百多国公府护军也扔了刀枪,抱头鼠窜。
刘世延和林十三被他们卖了。二人孤身面对数百叛军!
关键时刻,刘世延被祖宗刘伯温的对头徐达附体!
刘世延挺身而出,对着叛军高呼出了一句载入史册的话。
「我乃诚意伯刘世延!汝等反,反即杀我,大军至,尽杀汝等!」
说完刘世延高举起了王命旗牌。
没错,自出了国公府,本属于徐鹏举的王命旗牌便被他攥在手中。
刘世延在军中的威信甚高。
叛军们面面相觑。
其中一个把总喊道:「伯爷。我们进城不是兵变。而是取回原本属于我们的军饷。」
「该死的户部给我们发军饷,竟发的是宝钞!」
刘世延表现出了有勇有谋的一面。
他没有与叛兵硬顶,而是高声道:「我体谅你们的苦衷。这样吧,你们若退出城外,我愿给你们发白银十万!每人领二十两白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