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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一旬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转眼过了小满。
大半夜的连绵细雨后，伴着晨间日复一日的钟声鸣响，弟子穿过白雾中的栈桥，任湿朦露水打湿他们的鬓发衣衫。
无一人不面色肃穆，悬悬而望。
剑峰在矗立群山万壑之间，极雄伟而恢弘，常年万钧雷霆环绕。
遥遥看去，也犹如一柄穿破云霄的利剑，山腰无数利刃被闪电照耀，折射出粼粼光芒。
数以百千计的长剑深深插入剑峰内，他们的主人或是自愿留剑于此，或是不敌败剑于此。
行至山脚，便隐能听见无数名剑犹如声涛般浑厚的共鸣，令人心觉胆颤，在这历经数千年风霜的威压下惶恐而拜服。
黎盏视线投向不远处背对自己的朝玄。
这十数日来，朝玄忙于修行，晨起修行，寂夜而归。
黎盏酒醒以后，对那日之事缄口不提，一问三不知。朝玄也不着急，慢慢陪着他磨蹭，却总是记得他不爱吃晚饭，时常托人到山下为他买些受欢迎的糕点，有了空闲，东西照喂，人照抱。
黎盏问说你这样不麻烦啊，朝玄随手替他拆裹着精巧点心的油纸，道：“不麻烦，他们向我请教，这算报酬……张嘴。”
黎盏没忍住，咬了一口酥甜的山楂糕。
“怎样？”
“还成……”
“那下回连着你说不错的梨酥、芋头糕一起买。”
“对我这么好，你是不是有什么阴谋诡计啊？”
“看你可爱，就想对你好，不行吗？”
黎盏故意冷笑着吓唬他：“我八岁熟练杀人埋尸，还可爱吗？”
朝玄也随他玩笑：“嚯，小小年纪就这么能干，可爱。”
黎盏没辙了，转悠了一会眼珠子，问道：“你有把握从剑峰取到剑，留在常华剑宗？”
朝玄反问：“你希望我取到吗？”
“当然，而且你要取到一把好剑，比李儒的还好，气死他，”黎盏托着脑袋，念念有词，“你别忘了，李儒还欠着你一个要求，取到剑洗清你身上嫌疑，我们就能去祭灵台了。”
“好，”朝玄朝他扬眉，唇角勾起，“那我就要那把最好的剑。”
黎盏不以为意，也笑：“好啊，你取到好剑，我就告诉你你最想知道的事，”他顿了一下，道，“包括……那天没说完的话。”
朝玄一双黑眸深深盯着他，指腹习惯性擦过黎盏下唇，带着糕点碎末，往自己嘴里送。
新入门的弟子齐聚剑峰之下，人人心中憧憬，只等这日得到一把最适合自己的剑。
赵遂光今日也早早来了剑峰，目光一直未从朝玄身上移开。
剑峰留下的剑大多已有灵性，有的剑只是选了个舒服的地方长眠，有的剑血性极重，不甘于被埋没此生，有的剑则是不停地寻找一任又一任主人，企图寻找到多年前一般与自己最契合的搭档。
经
，别拖延时间了，现在再挣扎还有什么用呢？你看，连一把最普通的剑都看不上你……”
亦有人反驳：“好剑总需要时间共鸣，你这么着急，莫非是嫉妒朝玄天赋，看不得人好不成？”
外界种种声音，对场中的朝玄造不成任何影响。
他神态自若，似若有所思，在剑锋独有的气场下，摒除杂音，缓缓闭上双眼。
不继剑没有去到山巅，堪堪停留在半山腰，在一众先人精致繁复的剑鞘中显得十分古拙而寻常。
若非仔细去看，几乎要将它与峰上嶙峋的怪石混作一谈。
黎盏没有空闲去理会朝玄，他在心中唤着不继名字，不继分明认识他，可论他千万遍地应允要替段青玄找到杀害他的凶手，不继也丝毫不为所动。
狗东西，偏偏这种时候显露忠诚。
时间将近，无数讽刺中带着怜悯的眼神投落在朝玄身上，细碎的言语在场中响起，夹杂着几道“澜沧谷走狗”“死不足惜”的声音。
李儒环胸抱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赵遂光说到做到，无论他是不是澜沧谷之人，今日未能成功取剑，便躲不过被废去修为，逐出宗门的命运。
法阵灵力逐渐消逝，昭示着弟子不再能进入人剑合一状态，也再不会有旧剑对他们的呼唤产生回应。
赵遂光声音平稳，没有什么特殊感情，只缓缓将手掌搭在了腰间剑鞘之上。
“出来吧，朝玄，”她说，“试炼结束了。”
“不继，我知道你听得见，”黎盏不断低唤，“你在怪我吗，怪我曾经自私，怪我利用，背弃他的情意……那样残忍地，待他吗？”
似是终于妥协，他烦躁地咬紧齿关，道出了那几个至今不愿承认的字眼，“你回来，我也不是不……不想他……”
想他死得真好，也算想吧？
覆盖半个山头的法阵光芒一点点变得黯淡，在黎盏的希望被彻底浇灭之际，忽然而然地，一道极为剧烈的雷鸣猛地震响。
轰隆——
半空劈下数道闪电，将云雾笼罩的剑峰照彻如青天白日。无数把剑同时震动嗡鸣，如同一曲激扬的鼓角，伴着无尽声浪，传遍了常华剑宗九峰的每一个角落。
地沸山摇，声振寰宇。
没有人见过这般景象，尚还在剑峰的弟子慌乱地飞奔逃窜离去，只留朝玄与黎盏依旧留在峰下。
一个不怕死，一个活得随意。
闪电暴雨般不停歇地落在剑峰之中，受雷引而亮得晃眼，电光火石炸开，最亮最强一道，竟是径直朝着朝玄而去。
“小心！”
张迁第一反应要去救人，可速度太慢，一霎时间，闪电却已直直落下。
想象中的惨烈场面并未出现，不知何时，朝玄身上已然被一道苍青色的光芒笼罩，所有雷电皆无法再伤他半分。
剑峰之上，那把毫不出彩的乌黑长剑微动，数下震颤后，铮地一声，离开了被剑尖深没入一尺的山石。
有人高喊：“不继，是段青玄的不继！”
“不继剑动了！”呼声长久回荡。
黎盏怔怔看着不继，他下意识伸出半个手臂要去握剑。可不继只是在无数惊呼之中，毫不犹豫穿过层云与风激电骇，平稳而准确地，停留在朝玄张开的掌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