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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宇轩蹲在桥墩裂缝前，指尖顺着泥痕滑过鞋印边缘。他站起身，拍去裤膝上的碎土，摘下战术手套塞进衣兜。远处警灯旋转的红光扫过江面，映在湿漉漉的芦苇上，一闪即逝。
他走到指挥车旁，打开后厢门，取出证物箱。那枚深蓝纽扣被重新装入透明袋，他盯着标签上的编号，抬手递给技术科人员：“血迹做DNA比对，24小时内出结果。”对方点头记下，转身走向取证车。
“收队。”郑宇轩按下通讯器，“所有人员列队。”
队员们陆续从各点撤回。有人抬着破损的三轮车轮，有人收起警戒带。一名年轻警员站在押解车后门边，盯着地面那滩未擦净的血迹，手指攥着对讲机，指节发白。赵亮走过去，拍了下他肩膀，没说话。
郑宇轩站在车头前，摘下警帽，放在引擎盖上。众人围拢过来，没人开口。风从江面吹来，带着湿冷的潮气。
“我们没抓住他。”他说，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清晰落在空地上，“但他跳了江，还流着血。他会疼，会冷，会躲。而我们——还在追。”
没人回应。一名队员低头看着自己的作战靴，鞋尖上还沾着桥下的泥。
“这不是失误。”郑宇轩继续说，“是他准备了太久。那辆车，那个时机，连撞击的角度都是算好的。他不是逃，是早就计划好要脱身。”
赵亮抬起头，目光落在郑宇轩脸上。
“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自责。”郑宇轩环视一圈，“是让他知道，他的算计，换不来自由。只要他还活着，我们就不会停。”
短暂的沉默后，一名队员低声说：“组长，我们接下来……怎么查？”
“先回指挥点。”郑宇轩合上证物箱，“复盘全过程，一帧一帧看监控。他留下的痕迹，不会只有这一枚纽扣。”
车队重新启动，沿原路返回。郑宇轩坐在副驾，窗外夜色渐退，天边泛出灰白。他闭了会儿眼，脑海中闪过桥上那一撞、那一跃、那一滩血。他睁开眼，掏出钢笔，习惯性摩挲笔身。笔夹依旧松动，他试着拧了拧，没用。
指挥点设在城北分局临时会议室。墙上挂着三号仓库周边地图，几块电子屏并列播放着不同角度的监控画面。队员们陆续落座，有人端着纸杯咖啡，有人揉着太阳穴。
郑宇轩站在投影前，调出押解车撞击瞬间的录像。画面放大，孙强在车内猛然甩头，左肘击向郑宇轩胸口，右腕从卡扣中抽出。他暂停画面，指向孙强的眼睛。
“看他的眼神。”郑宇轩说，“不是慌乱，是计算。他在等这一刻，等我们放松警惕的瞬间。”
有人低声说：“可我们明明全程戒备……”
“正因如此，他才选在桥上。”郑宇轩切换画面，调出三轮车从小巷冲出的视角，“桥面雾大，能见度低，前车减速，我们注意力全在前方。他等的就是这个节奏。”
林悦坐在后排，一直没说话。她打开随身携带的检验记录本，翻到第一页，写下“夹克纽扣”四字。
“现在质疑自己没用。”她突然开口，“他算得再准，也留下了东西。血迹、纽扣、鞋印——这些不是计划，是破绽。”
会议室安静下来。
郑宇轩看了她一眼，点头：“接下来，所有物证重新梳理。技术科重点追踪血迹DNA，排查桥下涵道内可能藏匿的衣物残片。赵亮，你带人重新勘验那辆三轮车，看有没有指纹或纤维残留。”
赵亮应声记下。
“林悦，”郑宇轩转向她，“那名被捕的手下，尸检什么时候开始？”
“现在。”她说，“我已经安排了解剖室。”
她起身离开会议室，走向法医中心。走廊灯光冷白，她脚步平稳。进入解剖室前，她停下，从证物袋中取出那枚深蓝纽扣，对着灯光细看。纤维边缘有细微撕裂，像是被强力扯断。她戴上手套，将纽扣放入物证托盘。
尸体已运入。她掀开白布，开始初步检查。死者指甲缝内有浅灰色粉末，她用棉签提取，标记“待化验”。胃内容物残留物呈淡黄色，气味微苦，她取样送检。
她取出死者夹克残片，与纽扣比对。纽扣型号一致，缝线痕迹吻合。她将纽扣置于显微镜下，调整焦距。纤维表面附着微量白色结晶，呈六角片状。她拍照记录，取样封装，标签上写下：“不明化学残留，建议追踪来源。”
记录本上，她补了一句：“与主犯衣物同源，可能存在共通接触环境。”
她合上本子，走向化验室。技术人员接过样本，放入质谱仪。她站在一旁，看着屏幕数据跳动，等结果。
郑宇轩回到办公室。房间狭小，桌上堆着文件和空水瓶。他拉开抽屉，把钢笔放进去。笔身碰到底部金属，发出轻响。他停顿一秒，又拿出来，从笔袋里撕下一小段胶带，缠在笔夹断裂处。胶带贴实，笔夹勉强固定。
他走到窗前。江面在远处若隐若现，晨雾未散。他盯着那片灰白，没动。
赵亮敲门进来，手里拿着三轮车勘查报告。“车把上有半枚指纹，模糊，但能提取。坐垫下除了小票，还有点油渍，像是机械润滑剂。”
郑宇轩接过报告，翻了两页。“查油渍成分，看是不是常见型号。另外，小票上的便利店，调监控，看有没有人买过三轮车配件。”
“已经去了。”赵亮说，“两小时后出结果。”
郑宇轩点头。他拿起对讲机，按下频道：“林悦，尸检有发现吗？”
对讲机传来短暂电流声，接着是她的声音：“有异常残留物，正在化验。初步判断，嫌疑人接触过不明化学物质。”
“送一份样本给我。”郑宇轩说，“另外，纽扣上的结晶，查清楚是什么。”
“明白。”
赵亮站在门口，看着郑宇轩把对讲机放回桌上。胶带缠过的钢笔被他轻轻放在文件边缘，笔尖朝上。
“你还记得师父最后说的那句话吗？”赵亮忽然问。
郑宇轩没回头。
“他说，‘别停’。”赵亮声音低了些，“哪怕摔了，也别停。”
郑宇轩抬起手，摩挲着笔身。胶带贴得不平整，边缘翘起一角。他没去压平。
“他跳了江。”郑宇轩说，“我还在岸上。”
他转身，拿起外套。
“路还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