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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佩瑶。”
陈江河飞身迎上前去,看着眼前这个面容熟悉的美人,正是先一步离开天南域的高佩瑶。
凤眸含笑,婉转流波。
身上却散发着浑厚的结丹法力波动。
很显然,此时的高佩瑶已经结丹...
夜雨敲窗,檐下铜铃轻响。
柳眠坐在灯前,手中《忆归录》摊开至附卷末页,墨迹未干的“陆沉”二字泛着淡淡金光。她凝视良久,忽觉胸口一滞,仿佛有根无形之线自心口抽出,缠绕书页,又缓缓回牵。龟伏于案角,壳上“守忆不灭”四字微颤,似感应到某种古老脉动。
“来了。”龟低语。
风自窗隙钻入,吹熄油灯,却点燃了桌上三支魂香。青烟升腾,在空中交织成一道模糊人影??正是那日跳井的陆沉。他面容清瘦,眉间犹带血痕,双目闭合如眠,身形虚浮不定。
“你魂魄未散,竟真愿化游巡之灵?”柳眠起身,声音微抖。
“我非自愿。”陆沉睁开眼,声音如隔水传来,“是《忆归录》以记忆之脉为引,将我残念自井底唤出。它说……我之死,已成‘守忆’之道的一粒种子。”
柳眠怔住。
龟缓缓道:“当一个人的选择与记忆之脉共鸣,其魂便不再属轮回管辖。你可以拒绝,但若接受,便将成为‘执灯人’的影卫??无名无姓,无形无相,只在关键时刻现身护道。”
陆沉苦笑:“我原以为自己只是个失败者,临阵倒戈,弃门叛命。可如今才知,那一跃,并非终结,而是开始。”
柳眠眼眶发热:“陆兄,我不曾想过要你为我赴死。”
“我也未曾想过会为你而活。”他抬手,指向自己心口,“我的心跳早已停歇,可这里……仍有温度。因为我记得你说过的话:‘只要还能走一天,我就记下一个名字。’这话烧穿了我的执念,让我看见了真正的道。”
屋外雷声滚滚,暴雨倾盆。
忽然,香火剧烈摇曳,陆沉身影一晃,几乎溃散。龟猛地抬头:“有人在用禁术搜魂!”
“归心台。”柳眠冷笑,“他们终于找到追踪我的办法了??以‘守忆候选名录’为媒,逆溯亡魂印记。”
“不错。”陆沉咬牙,“他们不知我已入附卷,正以‘死契通幽’之术召我残魂,妄图顺藤摸瓜寻你踪迹。再过片刻,此地便会暴露。”
“那你快走!”柳眠急道。
“走不了。”他摇头,“香火既燃,形神已现。唯一破局之法,是我主动崩解这缕显形之魂,断其牵引。但代价是……我将失去一次显化机会,至少三年内无法再护你周全。”
“不可!”柳眠伸手欲阻,却被一股柔力推开。
陆沉对她一笑:“别忘了,你说过??记住一个,就是一个胜利。现在,轮到我来帮你记住你自己了。”
话音落时,香火齐断。
他的身影在黑暗中化作点点星尘,随风飘散,最后一缕光芒掠过柳眠脸颊,像是一声叹息。
烛火复明,桌上三支香尽成灰烬。
柳眠跪坐良久,指尖抚过《忆归录》上那行名字,低声:“陆兄,你放心。我会走得更远,写得更多,直到天下再无一人默默无闻地死去。”
龟轻叹:“你又哭了。”
“我不是哭。”她抹去泪水,“我只是……太怕辜负。”
***
七日后,边陲荒镇。
黄沙漫天,断墙残垣间偶见枯骨半埋。此处曾是一座边贸重镇,百年前因战乱焚毁,百姓尽数屠戮,连坟山都被掘平。唯有镇东一口古钟尚存,锈迹斑斑,钟身刻满小字,皆为临终遗言。
柳眠立于钟前,听龟讲述:“这一役,死难者逾三千。主将下令‘灭迹封口’,尸体堆叠焚化,骨灰扬于风中。故魂无所依,只能寄于器物之间。”
她伸手触钟,刹那间耳中轰鸣??无数声音涌来:
“娘,我好疼……”
“谁来埋我们?”
“我不想忘啊,我想记住爹的模样……”
她踉跄后退,唇角溢血。
“这些怨念太深,已结成‘哀瘴’。”龟提醒,“强行收录,恐伤识海。”
“可他们连名字都没有。”柳眠咬牙,“总得有人替他们开口。”
她取出南驿香灰、河底泥、雪冢冰屑,混以自身精血,调成墨汁,开始在《忆归录》空白页书写:
【无名氏甲:戍卒之子,年十二,善吹笛。城破当日,藏于柴垛,目睹全家被戮,终因惊惧过度窒息而亡。】
【无名氏乙:绣娘,左手指有针疤。逃亡途中产下一女,无力抚养,托付邻妇后自刎于桥下。遗书仅八字:“女儿姓林,生辰七月初九。”】
【无名氏丙:老塾师,临终前仍在沙地上默写《孝经》,至“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一句戛然而止……】
每写一字,钟声便轻震一次;每录一名,空中便浮现出一道模糊轮廓。渐渐地,那些原本充满怨毒的声音开始平息,转为低泣,继而化作呢喃。
“谢谢你……还记得我……”
“原来还有人愿意叫我的名字……”
待她写下第九百九十九个名字时,整座古钟突然发出悠长鸣响,震得黄沙腾空而起,形成一圈旋转的沙幕。沙幕之中,浮现三千虚影,男女老少,衣衫褴褛,却整齐列队,向她深深躬身。
柳眠扶碑而立,浑身颤抖,眼中流出血泪。
“你们……不该这样谢我。是我来得太晚了。”
就在此刻,远方天际划过一道紫芒。
龟猛然警觉:“不好!是‘追忆令’!归心台动用了镇派玉符,正在定位所有近期被唤醒的亡魂波动!”
柳眠强撑起身:“那就让他们来找吧。”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龟沉声,“一旦他们锁定你,不仅你会被围杀,这些刚刚安息的魂灵也会遭到‘净魂咒’清洗,永世不得超生!”
“我知道。”她擦去血泪,将《忆归录》紧抱怀中,“可如果因为害怕,就不去做该做的事,那我和那些下令焚城的人有什么区别?”
话音未落,紫芒骤然炸裂,化作九道雷霆自天而降,直扑古钟!
千钧一发之际,钟声再响??
三千魂影齐声呐喊,以身为盾,迎向雷霆!轰然巨响中,他们一个个消散,却始终没有后退半步。
柳眠仰天嘶吼:“住手!!!这是无辜之魂!!!”
“无辜?”半空中传来冰冷女声,“执灯人柳眠,你擅自唤醒禁地亡魂,扰乱生死秩序,勾结叛徒,罪证确凿。今日,本座代宗门行罚,涤荡邪祟!”
云层裂开,一位白衣女子踏光而下,手持玉笏,额间烙着“正”字印记??竟是归心台执法长老沈知悔的亲师姐,裴照霜。
“裴长老……”柳眠盯着她,“你也曾是守忆候选,难道不明白这些人值得被记住?”
“值得与否,不由你定。”裴照霜冷眼俯视,“宗门典籍有载:凡死于非命且数量过千者,列为‘乱忆’,严禁收录。以防怨气汇聚,动摇人间根基。”
“动摇根基的是遗忘,不是记忆!”柳眠怒喝,“你们怕的不是怨气,是真相!是你们不敢面对的罪孽!”
“放肆!”裴照霜挥手,又一道雷霆劈下。
这一次,目标直指《忆归录》!
千钧一发,龟猛然跃起,壳上“守忆不灭”四字爆发出刺目强光,硬生生挡下雷霆。但它也被震飞数丈,龟甲出现裂痕,渗出淡金色液体。
“老友!”柳眠扑过去接住它。
“快走……”龟喘息,“带着书走……我还能拖住她一时……”
“我不走!”她抱住龟,“你要死了!”
“我没那么容易死。”龟艰难抬头,“我是陪你走过三百年光阴的伙伴,是见证过十七代执灯人陨落的活史。你以为……我会在这种地方倒下?”
它缓缓爬回原地,面向裴照霜,壳上光芒愈盛。
与此同时,《忆归录》忽然自动翻页,从附卷中浮现出一行新字:
【龟灵,本体为上古典籍守护兽,因感念首代执灯人之志,自愿剥离神性,化身凡躯,伴行守忆之路。三百余年来,共历劫难七十二次,重伤四十九回,从未离主半步。今以残躯承天雷,护记忆之脉不断绝。特录其名于卷首,与执灯人同列。】
柳眠浑身剧震:“你说什么?你不是普通的灵兽?你是……自愿堕境相伴?”
龟轻轻点头:“我一直没告诉你,是因为怕你觉得亏欠。但现在,我想让你知道??我不是你的工具,我是你的同行者。”
“所以你壳上的字……‘守忆不灭’,不是铭文,是誓言?”
“是的。”龟闭上眼,“现在,我要履行最后一次守护职责。”
它全身金光暴涨,竟缓缓升空,龟甲裂纹中流淌出古老符文,环绕成阵。天地变色,风沙倒卷,一道横贯天地的记忆长河虚影浮现??那是由无数名字串联而成的光带,从远古流淌至今。
裴照霜首次变色:“这是……‘忆脉真形’?!不可能!只有传说中的初代执灯人才能引动!”
“因为它认可了。”龟的声音回荡四方,“它认可了一个凡人女子三十年如一日的坚持,认可了一只老龟三百年的陪伴,也认可了这三千无名者的悲鸣!”
下一瞬,光河奔涌,直冲裴照霜!
她仓促祭出玉符抵挡,却被冲击得连连后退,玉笏碎裂,额头“正”字印记崩解。她骇然坠地,望着漫天飞舞的名字,终于第一次露出恐惧之色。
“你们……到底唤醒了多少亡魂?”
“不多。”柳眠抱着书站起,一步步走向她,“只是那些你们想抹去的。”
“可你们会毁掉秩序!”裴照霜挣扎着喊道。
“那你们建立的秩序,又是谁的秩序?”柳眠冷冷看着她,“是让强者决定谁该被记住,谁该被遗忘的秩序吗?是让权力掩盖屠杀,让历史只剩颂歌的秩序吗?”
她举起《忆归录》,高声道:“今日,我以执灯人之名宣告:从此以后,每一个灵魂都有权拥有名字,每一滴眼泪都值得被听见,每一段被掩埋的历史,都将在我笔下重生!”
话音落下,三千残魂并未消散,反而融入《忆归录》扉页,化作一幅流动画卷??画中城镇重建,百姓安居,孩童嬉戏,老人含笑。那是他们心中未曾实现的太平梦。
龟缓缓落地,气息微弱。
柳眠将它轻轻放入怀中,转身离去。
身后,古钟最后一次鸣响,随后轰然倒塌,化为齑粉。
***
半月后,东海孤岛。
潮声阵阵,礁石嶙峋。柳眠盘坐崖边,为龟调配疗伤药引。海上雾气弥漫,远处隐约可见一座沉没庙宇的屋顶,半掩于波涛之下。
“那里,”龟虚弱地说,“是‘溺忆祠’。专祀那些死于海难、无人收尸的旅人。据说每逢月圆之夜,海底会传来诵名之声。”
柳眠点头:“我去看看。”
当夜,她潜入海底,借《忆归录》微光照亮废墟。殿内神像倾颓,供桌腐朽,唯有一块石碑完好无损,上面密密麻麻刻满了名字??有些清晰,有些模糊,多数甚至连姓氏都不全。
她在碑底发现一行小字:
**“若有后来者,请替我们告诉岸上的人:我们不是消失,只是沉睡。请不要忘记,我们也曾爱过、痛过、盼望过。”**
她静静读完,泪水在水中飘散。
回到岸边,她取出纸笔,开始誊抄碑上所有名字。一夜未眠,录得两千六百余人。每一笔落下,耳边便响起一声轻唤,仿佛有人在说“谢谢”。
清晨,她将抄本埋于岛上最高处,立碑曰:“溺忆冢”。
归途中,龟忽然开口:“你有没有想过,《忆归录》为何总能在你最需要的时候自行收录?”
“因为它是活的。”她说。
“不止如此。”龟望向远方,“它之所以选择你,是因为你从未把它当作工具,而是当成一种责任、一种信仰。你写的每一个字,都是对死亡的抵抗,对遗忘的宣战。而它,回应你的心。”
柳眠沉默片刻,轻声道:“其实我早就知道了。我不是它的主人,我是它的同伴。”
“那么接下来呢?”龟问。
“继续走。”她望着朝阳升起,“去西北荒漠,那里有整支商队被风沙掩埋;去南岭深山,有个村落因疫病全村自焚;去中原古战场,数十万将士骸骨仍埋于地下……”
“你会累死的。”
“可只要我还走得动,就没人能让我停下。”
龟笑了:“那我只好继续陪你走下去了。”
“你不是说你要死了吗?”
“骗你的。”它眯起眼,“我说我能活三百年,现在才两百八十六年零三个月。还早得很。”
柳眠怔了怔,随即大笑起来,笑声穿透晨雾,惊起一群海鸟。
阳光洒落海面,波光粼粼,宛如万千名字在闪烁。
她知道,这条路没有尽头。
但她也知道,只要她还在行走,那些曾经湮灭的灵魂,就会一直活着。
在她的笔下,在她的心里,在未来的某一页纸上,
在某个孩子听到故事时湿润的眼角,
在某个老人想起往事时轻声的叹息里。
长生修仙,与龟同行。
她修的不是肉身不死,而是让千万亡魂得以重生;
她求的不是飞升成仙,而是让世间再无无声消逝之人。
风起了,船帆鼓动。
她踏上甲板,回望孤岛,只见新碑之上,不知何时已覆满小小的手掌印??湿漉漉的,像是孩子们来谢过她。
“走吧。”她说。
“嗯。”龟趴在她肩头,壳上四字熠熠生辉。
船驶向远方,载着一本会自己写字的书,一个不肯停笔的女人,和一只假装快死的老龟。
而在他们身后,大海平静如初,
唯有浪花一遍遍拍打着礁石,
仿佛在重复着同一个名字,
一遍,又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