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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他娶了一个大户人家的女子，千金小姐，该是万两良田的陪嫁，千两的黄金压箱。
现在，箱子底只有一张他写的欠条？
他连形象都不要了，直接去翻嫁娘的陪嫁箱笼。
这些东西本不该是他动的，可是他把四个箱笼全都倒了出来，竟然只得了一堆旧衣破书。
呵……
他呆傻在原地，心中巨大的失望让他不知所措。
若是平常心的人，他骗人在先，人家无陪嫁在后，也是公平。
再者，以他们时家的境地，能娶一房美貌如双的女子回来，那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可时丙逸之前将事情想得太美好了，他以为自己的人生将坦途平顺，结果大婚当日就给他上了一课。
他在同窗面前已经抬不起头。
现在又没了陪嫁，叫他如何偿还所欠的三十两？
“南蓉，你哥为什么要如此对我？”
他赤红着眼，看向凤南蓉时眼底没有半点痴迷，有的全是今日受到屈辱带来的恨意。
凤南蓉与他交拜之后，便坐着小轿回了时家，并不知酒席之上发生的事。
她对上时丙逸那双恼怒的眼睛，一张粉面褪尽血色。
“我哥给你难堪了？”
“应该不至于吧，我哥是谦谦君子，你是他的妹婿，他肯定会给你留脸面的才对。”
“呵！”
时丙逸冷厉着一双眸子，再没了往日的谦和。
他只觉得自己被瞧不起，满身的羞辱。
“他给我留面子？”
“今日是你的大婚，冀州的官员一位都没来，你让我置办十桌酒席，五桌都没坐满，母亲舍不得浪费，与店家发生好大的口角。”
“同窗嘲讽我这个攀龙附凤的新郎官是个笑话，你哥甚至连筷子都没碰一下起身便走。”
他死死抓着凤南蓉的肩膀，“若他不愿意我娶你，大可以直言，如此羞辱我，日后叫我如何抬头？”
凤南蓉只觉得有一双铁钳子死死捏着她的双肩，痛得她受不住。
“放开我，疼！”
“疼？我时丙逸也是十八岁便中了院试之人，前途似锦，只因我家境贫寒，就不该与你这等千金小姐相识，是吗？”
“丙逸，放开我，真的好疼，我受不了了。”
周嬷嬷听到声音冲进来，顾不得一地狼藉，上来抓时丙逸。
“姑爷，你做什么，你冲我家小姐吼什么，我家大人瞧不起你，都因为你用下作手段夺这门婚事，你最是没有资格发火。”
下作手段！
时丙逸一下子就蔫了。
是啊，他千错，万错，不该在成婚前毁了南蓉的清白，如今将人娶到手又如何，他们家这种情况，都不如娶回一个农家女来得实在有用。
他看向周嬷嬷，“醒酒汤熬好了？”
周嬷嬷冷着脸，指着窗前的茶壶。
“在凤家，大人要是宿醉，常用人参加白芍做醒酒汤，你们家没有，我便想着用些蜂蜜水加菊花泡一杯也好，结果也没有。”
“翻了翻橱柜，只找到半碗红糖，时老夫人不让奴才动，姑爷将就着喝碗白水吧。”
茶壶就放在窗下，周嬷嬷连给他倒碗水的心思都没有。
连声问，“还有，我与湘琴今日入了你们时府，住处安排在哪，这些箱笼摆放在何处？是重新置办宅院，还是另起房舍？我与湘琴若是去客栈借住，银钱总要给出来。”
一个个问题砸下来，问得时丙逸更加心烦。
他忽然有了一个主意，看向凤南蓉。
“既然没得陪嫁，我们便没有银钱再养下人，刚好家中无住处，直接将他们两个发卖了吧。”
凤南蓉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这是他夫君对她说出的话？
“卖了，那谁替我做家务？”
那是她最后的体面了。
时丙逸没多少耐心道：“各家情况不同，咱们二人就这么一间房屋，哪来那么多家务要做，再者还有母亲和小妹呢，多两个人也多两张嘴，难不成你有银子给她们发月例？”
凤南蓉哑然，她也知道没有银钱养，可丙逸不会赚钱吗？
“那你一个月的收入是多少？”
时丙逸被问得难堪了，他何来收入，难不成让他说，一直靠小妹绣活，母亲浆洗过日子吗？
“怎么，你的奴仆还要我来供养？你没有嫁妆配送过来，还多了两张嘴，是我的错？”
凤南蓉被他吼得一抖，同时心口骤疼。
“丙逸？”你怎么会这样对我？
时丙逸挥着手，“总而言之，我叫你打发了，我们时家没钱。”
凤南蓉怔在原地，眼泪一颗一颗地落。
今天是她大婚，她们真的该处理这些事吗？
湘琴和周嬷嬷都盯着她，三人一时间谁也不说话。
最后是周嬷嬷打破宁静，她到底是过来人，知道小姐留不下她们。
她道：“小姐，老奴与湘琴至多能卖三十两银子，若是能要出这三十两，便省了找人伢子的费用，你说可好？”
“这怎么成？”
她才嫁人第一天，就让大哥和娘知道她嫁的有多不如意吗？
丢脸也不是这样丢的啊！
时丙逸却是被那三十两外债扰得烦不胜烦。
他要辛苦多日才能抄完一本书，才能赚一两银子。
能省下一两，他就少一份压力，毕竟家中一两银都要花三个月，他现在只想无债一身轻。
至于脸面，在凤家面前，早就没脸了。
“去吧，将你们的铺盖带上，那姓凤要是收留了你们，拿了银钱回来换身契。”
凤南蓉听出不对，“丙逸，什么叫姓凤的，那是我哥。还有，你这样做，真的是将最后的脸面都丢尽了？”
“脸面？”
他往床上一倒，酒意上涌，顽劣不堪。
“你哥从未给我脸面，难不成还想让我舔着脸去巴结，明知不可为，还往上凑吗？”
欠债解决了，媳妇也有了，时丙逸觉得今日丢的脸面，等它日高中乡试，都能着补回来就是。
心上的担子泄掉，竟是沾了枕头就睡了。
凤南蓉送走嬷嬷和湘琴，转身之时，房中鼾声如雷。
她呆呆地看着床上的男人，她的大婚之日不该是这样的。
五年前，她被骂不知廉耻，勾引安王，随意打发到安王府角院，便没有大婚之夜。
今日是她大婚，该是琴瑟和鸣，夫妻恩爱，满满甜蜜。
可是她才到家，便被一堆打击围绕，没有挑盖头，没有合卺酒，如今连洞房花烛夜都省了吗？
眼泪无声落下，从这一刻，她竟然后悔了。
她自己选择的，嫁给爱情，以为有情饮水饱，才不在乎日子是否穷苦。
只要夫妻恩爱就好。
可是，哪来的恩爱？时丙逸从进门的那一刻便给她摆着脸色，吼她，掐她，翻她的嫁妆。
为什么从前没有看出他有这么多恶劣的一面？
可是，木已成舟，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
另一间，时丹丹问：“娘，那二人怎么走了？”
时母还不知那边情况，只道：“肯定是嫌弃没地住，出去过夜了，不急，等着明日你嫂子敬过茶，我就把她的嫁妆收过来，由我把着，咱们也翻翻身，给你置办几身像样的行头。”
“谢谢娘。”
凤南蓉不知道的是，这是她在时家唯一一次能睡得安稳觉。
此后再无宁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