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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操办丧事(第1/2页)
办丧事的这几天,雨一直没停,可并不耽误来奔丧的人流。林沄锦披着重孝站在老宅门口,白布孝带从头顶垂到膝盖,鞋头缝着的粗麻,她望着雨水顺着青瓦滴成帘幕,奔丧的乡邻大多揣着一沓黄纸,裤脚卷到膝盖,深一脚浅一脚踏过泥泞的院路,布鞋在青砖上留下深浅不一的泥印,没人顾得上擦拭裤腿的泥点。
后院飘来豆腐脑的香气,四婶正蹲在灶台前添柴火,铁锅里的豆腐脑已经结了层薄皮。按东北的说法,“丧饭吃豆腐,子孙不受苦”,四婶天不亮就起来磨豆子,灶台上还摆着刚蒸好的白面馒头,可满屋子的人谁也没心思动筷子。表妹小雪抱着姥姥去年给她绣的虎头鞋缩在炕角,金线绣的虎眼已被泪水泡得发乌,她却仍用指尖反复摩挲鞋帮上的三十六道针脚——那是姥姥教她数数时说的“北斗三十六星咒”,每道针脚都要蘸着朱砂粉下针,说是能护着孩子平安长大。
院门口突然传来自行车哐啷倒地的声响,是表舅爷从县城赶回来了。他身上的蓝布褂子淋得湿透,攥着车把的手青筋暴起。按规矩,报丧的人得赶在“倒头七”前通知所有亲友,昨天傍晚二表哥冒雨骑摩托去县城报信,此刻表舅爷刚进门,就被同村的王大爷拽着戴上了孝布:“他表舅,先去灵前磕三个头,老姐姐等着呢。”
“老姐姐啊,你咋就这么走了,丢下我们这些人咋活啊……”
“丫头,给你表舅爷倒碗红糖水。”母亲的声音从灵堂传来,带着彻夜未眠的沙哑。灵堂就设在堂屋,正中央挂着“慈恩永忆”的白布幔帐,姥姥的遗像摆在供桌中央,相框周围绕着两圈白灯笼,这是“引魂灯”,得二十四小时亮着,说是能给走夜路的魂魄照方向。供桌上除了香烛,还摆着姥姥生前爱吃的粘豆包和酸菜饺子,旁边放着一碗“倒头饭”,饭上插着一双筷子,筷子头朝上,母亲熬了两夜,把这些细节都打理得妥妥帖帖。
林沄锦把表舅爷搀扶到灵堂前的蒲团上,表舅爷刚跪下就磕得额头通红,沄锦站在一旁,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攥着碗的手指泛白——这三天她没怎么哭,不是不难过,是姥姥生前说过,“喜丧不哭,凶丧不闹”,可胸腔里的闷痛却像块湿抹布,堵得她喘不过气。
入殓前夜,村里的“大了”(东北对殡葬司仪的称呼)张奶奶来了。她揣着一把桃木梳,先绕着棺木走了三圈,嘴里念念有词:“柏木棺,沉又香,护着老姐姐去西方。”这口柏木棺是早年间姥姥自己备好的,就存放在柴房里,每年都要刷一遍漆,棺木内侧还贴着姥姥亲手剪的莲花剪纸,说能护着魂魄过奈何桥。张奶奶先让女眷们给林秀芝净身,用的是温水掺着艾草,母亲和舅妈手都在抖,给姥姥换上寿衣——寿衣是早就做好的,藏蓝色的绸缎面,绣着松鹤延年,一共七件,取“七七四十九,魂魄归西走”的意思,寿衣的扣子都换成了布带,说是怕扣子勾住魂魄。
林秀芝的嘴角微微上扬,像是在笑,努力表现着自己的“安详”,这是怕她的子孙对她的横死心生介怀吧?“妈,您松手。”林沄锦轻轻解开母亲抓住姥姥手腕的手,姥姥那枯瘦的手腕上,三道与胡三太爷结契的疤痕浅得几乎看不见。张奶奶在一旁念叨:“老姐姐是积了德的,走得安生。”说着就把一枚用红布包着的铜钱塞进姥姥嘴里,这是“含口钱”,说是能让魂魄在阴间不缺盘缠,又在林秀芝手里塞了块手帕,里面包着五谷杂粮,象征“带走衣食,来世不愁”。
父亲和舅舅等人则在外面搭灵棚,灵棚用蓝白相间的布幔围着,棚子中央摆着供桌,两侧立着纸扎的童男童女,还有纸糊的马车和家具,纸人的脸上画着红脸蛋,马车的轮子糊得圆滚滚,说是让林秀芝在阴间能坐上车,舒舒服服地走。棚子外面挂着“倒头幡”,黄纸做的幡子上写着她的生辰八字,被风吹得哗哗响,张奶奶说这幡能引着魂魄找到家。
出殡那日,天刚蒙蒙亮,雨就小了些,变成了淅淅沥沥的毛毛细雨。八抬棺的杠夫们都披着草雨衣,腰间系着红布带——东北抬棺讲究“红腰白孝”,杠夫要穿红腰带来冲煞。他们围着棺木转了一圈,喊了声“起棺喽”,木杠压在肩膀上,发出咯吱作响的声音。舅舅作为主家,手持“哭丧棒”走在最前面,哭丧棒是用柳木做的,上面缠着白布,说是孝子的依靠,走路时要微微弯腰,不能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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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哥拿起供桌旁的瓦盆,猛地往地上一摔,瓦盆碎成了好几片,张奶奶在一旁喊:“碎得好!碎得妙!老姐姐一路走得俏!”接着,沄锦作为林家堂口的继承人,要和表哥一起手持“引魂幡”,幡子上绣着莲花图案,走在棺木前面,每走几步就要回头喊一声“姥姥,慢走”。“奶奶慢走!”
当棺材抬过村口石桥时,云层突然裂开道缝隙,阳光斜斜照在新漆的棺木上,红漆剥落处露出底下的缠枝莲纹——那是林秀芝亲手画的,说能护着魂魄过奈何桥。路过村口老槐树时,一阵风卷着几片枯叶,恰好落在棺材盖的缝隙里,像是老槐树在轻轻挽留。王大爷举着纸钱,边走边撒,黄纸在空中打着旋儿落在泥水里,他嘴里喊着:“各路鬼神让让道,林家老姐姐过奈何桥喽!”路边站着不少乡邻,都端着一碗水,等棺木经过时就泼在地上,这是“泼水送魂”,希望林秀芝的魂魄能干干净净地离开。
下葬的地方选在村后的山坡上,也是林秀芝生前自己挑的,说这里能看见整个毛家屯。杠夫们小心翼翼地把棺木放进墓穴,张奶奶拿着罗盘调整方向,嘴里念叨:“头朝山,脚朝川,子子孙孙福无边。”表舅爷亲自往坟头撒了三把糯米,他红着眼眶说:“这是你姥姥教的,说阴间路滑,撒把米能让魂魄走得稳些,也能挡着野东西。”
送葬的人往回走时,都要在门口跨火盆,这是为了驱邪,避免把“丧气”带回家。四婶在院门口摆了个火盆,里面烧着艾草和桃枝,乡邻们依次跨过,嘴里说着“岁岁平安”。回到老宅,灵棚还没拆,张奶奶开始安排“送盘缠”,就是把纸扎的车马、家具都烧了,烧的时候要念叨着姥姥的名字,让她把这些东西都带走。火光映着每个人的脸,纸灰随着烟飘向天空,小雪突然哭出声:“奶奶,你的马车别开太快,等我长大了给你烧更好的。”
头七夜里,雨又下了起来,灵堂的油灯突然爆起灯花,“噼啪”一声响。林沄锦摸着姥姥留下的朱砂笔,笔尖还沾着未洗净的红痕,这是姥姥画符用了半辈子的笔,笔杆上被磨得光滑发亮。她刚想给油灯添点油,就听见供桌下传来窸窣响动。她掀开绣着莲纹的桌布,看见一只瘸腿的老狐狸蜷在香炉旁,正是胡三太爷的真身,原本蓬松的九条尾巴,如今却只剩三条,毛上还沾着血污。
“小友……”狐狸开口时,声音像浸了水的砂纸,沙哑得厉害。金色的眼睛映着灯油,竟滚出两滴浑浊的泪,“别等了,今晚你姥姥不会回来了。她的魂魄在和柳七打斗时受了损,我把她收在灵珠里了,你不必担心,我会想办法修复的,让她能安安稳稳投胎转世。”说罢,它转身化作一道金光,消失在窗口。“前辈!”沄锦反应过来追过去时,窗口处闪着点蓝幽幽的光,在黑暗里明明灭灭,最终凝成颗米粒大的光点,消失在雨幕中。
“沄锦!”母亲听见声音,急忙披着外衣走过来,头发上还沾着草屑——她刚在灵棚里给姥姥叠纸钱。“刚才在和谁说话?”母亲的眼睛红肿,显然又哭过。“娘,是胡三太爷,姥姥的魂魄需要修复,您不必担心。”林沄锦将母亲搂在怀里,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
林沄锦望着胡三太爷的画像,上面“胡三太爷之位”的字迹也模糊了。她想起五岁那年,姥姥带着她在这里和胡三太爷结契,当时姥姥用朱砂混着鸡血画了道符,让她跪在蒲团上磕了三个头,姥姥说:“胡三太爷会保护我们林家三代。”可如今,姥姥才是第一代,就遭遇了不测,想到这里,林沄锦只觉得讽刺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