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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杨部长,人家承建方为什么不进场,你是真不知道原因吗?咱们没有按照合同给人家支付进场费呀!”
“我怎么没按合同支付了?合同上有明确规定什么时候给钱吗?你说进场之前?
你可别闹了从组长,...
冯淑云站在窗边,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玻璃边缘的灰尘。阳光斜斜地切进办公室,照在她右手腕上那块旧手表的表盘上,反出一道刺眼的光。她眯了眯眼,把袖子往下拉了拉,遮住那道浅浅的疤痕??那是三年前加班到凌晨,在碎纸机旁失神时被划伤的,当时没人注意到她包扎的手,就像现在也没人看得见她心里裂开的口子。
电话铃响了,是人事科老李:“小冯啊,你弟弟的档案已经转过来了,编制落定,下周一报到就行。岗位你也知道了吧?后勤服务中心行政岗,朝九晚五,双休。”
“知道了,谢谢李科长。”她声音平稳,像一潭静水。
挂了电话,她没动,就那么站着。窗外工地上塔吊还在转动,钢筋水泥的味道随风飘上来,混着楼下花坛里刚洒过的农药味。八年前她第一次走进这栋楼时,也是这样的气味??希望和腐朽交织的气息。那时她穿着唯一一套像样的西装,拎着编织袋,站在大厅里不知所措。如今她坐在靠窗的独立办公室,门牌上写着“董事长直属助理”,可她却觉得比任何时候都更像一个外人。
下午三点,金红召她去十楼开会。这次不是深夜密谈,而是正式的工作会议,参会的还有财务总监、工程部经理和审计组的人。她推门进去时,所有人都抬头看了她一眼。那一瞬,她感觉到从金红的目光??坐在角落的从金红正低头翻文件,指尖微微发颤,但终究没有抬头。
会议开始后,金红直接切入主题:“宏华项目的合同暂缓签署,技术部门提出三处关键数据偏差,需重新核算。这段时间,由冯助理牵头成立临时核查小组,直接向我汇报。”
会议室一片寂静。所有人都明白,这不是“暂缓”,这是叫停。而“冯助理”三个字被他特意加重,更是赤裸裸的宣示。
散会后,从金红在走廊拦住了她。
“淑云。”她叫得依旧亲热,像从前那样拍她的手臂,“晚上一起吃饭?好久没聊了。”
冯淑云看着她。这张脸她太熟悉了??西南小城妇联主任的女儿,曾亲手把她推荐进京南集团,带她学打字、教她写公文、甚至借给她钱交房租。那时候她说:“咱们女人在外打拼不容易,要互相帮衬。”可现在,她眼里只剩下冷意与试探。
“抱歉金主任,今晚金总有安排。”她语气恭敬,却不留余地。
从金红笑了笑,笑容很轻,却像刀片划过耳膜:“行啊,你现在可是红人了。不过……别忘了是谁把你领进门的。”
说完转身走了,高跟鞋敲在地砖上,一声声,像是倒计时。
冯淑云回到办公室,关上门,才慢慢exhale出一口气。桌上放着一份新文件:《战略发展部近期重点项目推进表》。翻开第一页,第一个项目就是“宏华产业园二期建设”,负责人栏赫然印着她的名字。下面是签字栏,空着,等着她落笔。
她忽然笑了。笑自己荒唐。曾经她以为只要听话、勤恳、不惹事,就能在这座城市站稳脚跟;后来她发现,沉默只会让人当成垫脚石;而现在,她终于明白??想活下去,就得学会踩着别人往上走。
手机震动,弟弟发来一张照片:他穿着洗得发白的衬衫,站在镇政府门口,手里举着一张纸,上面写着“感谢组织关怀”。配文是:“姐,我明天就启程,行李都收拾好了。”
她盯着那张笑脸看了很久,眼眶发热。那个总在田里干活、抽劣质烟、说话带着土腥味的弟弟,终于也能穿上皮鞋,走进写字楼,吃食堂的热饭了。为了这一刻,她可以背负一切。
晚上七点,金红来电:“下来,我在地下车库等你。”
她披上外套,乘电梯直达B2。他的黑色奔驰停在最里侧,车窗降下,露出半张棱角分明的脸。
“上车。”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车子缓缓驶出园区,没开往市中心,而是拐上了环城高速。夜色如墨,路灯连成一条流动的河。车内很安静,只有空调低鸣。
“怕吗?”他突然问。
“怕。”她答得干脆。
“怕什么?”
“怕哪天醒来,发现自己也成了你们这样的人。”
金红沉默了几秒,忽然笑了:“你以为我现在不是在怕?从金红背后有市委办的关系,我父亲当年救过尚书记的命。可这些都不够,只要一个失误,我就得滚蛋。权力这东西,你不抓,它就压你。”
他顿了顿,“所以我欣赏你。你明明怕得要死,还能做出选择。这种人,才能活得久。”
车子最终停在一家不起眼的小馆子门口。招牌写着“老川味”,油烟味扑面而来。他们找了角落的位置坐下,点了两碗担担面、一碟夫妻肺片。
“你知道我为什么选今晚带你出来?”他夹起一筷子面条,“因为今天是我妈忌日。三十年前,她在厂里被人陷害贪污,跳了锅炉房。那时候我才十二岁。我爸抱着她烧焦的身体,在雪地里跪了一夜。”
冯淑云怔住。
“所以我恨不公平。但我更清楚,光讲公平活不下去。你要保护你想护的人,就得先变得不可替代。”
吃完面,他递给她一个牛皮纸袋:“拿着。”
她打开一看,是一份内部通讯录,标注了各层级实权人物的关系网,还有一些手写的备注??“尚书记女婿炒股亏空”、“财务王副总老家违建”、“从金红姐夫在开发区拿地”……
“这是你的护身符。”他说,“以后有什么事,先查这个。别再被人当枪使。”
她紧紧攥着纸袋,指节泛白。
“为什么帮我?”
“因为你值得。”他看着她,“而且,我需要一个真正能替我挡刀的人。不是奴才,是战友。”
回到小区已是深夜。她轻手轻脚地上楼,钥匙刚插进锁孔,门却自己开了??母亲站在里面,眼圈通红。
“你怎么来了?”冯淑云吓了一跳。
“我坐晚班火车来的。”母亲拉着她的手,“你弟的事办成了,我想当面谢谢你。”
“妈,你别说这话……”
“我知道你吃了多少苦。”母亲哽咽,“村里人都说你在京城当大官了,风光得很。可我知道,你是咬着牙撑下来的。你爸临终前最后一句话是‘我没拖累闺女’……他走的时候,手里还攥着你寄回来的工资单。”
冯淑云终于崩溃,扑进母亲怀里嚎啕大哭。八年了,她第一次卸下所有伪装。那些深夜改合同的疲惫、被同事排挤的孤独、面对抉择时的撕裂感,全都化作泪水汹涌而出。
第二天清晨,她送母亲去车站。临别时,老人塞给她一个小布包:“你爸留下的,说将来给你压箱底。”
她回家打开一看,是一枚褪色的搪瓷杯,上面印着“先进工作者”五个红字,背面刻着一行小字:“给淑云,愿你一生清白正直。”
她捧着杯子,久久不能言语。
一周后,弟弟正式入职。冯淑云陪他办理手续,走过长长的走廊。一路上,不断有人打招呼:“冯助理好!”“这是您弟弟吧?年轻有为啊!”她微笑着点头,心里却清楚,这些人敬的不是她,是她背后的金红。
中午,她在食堂遇见从金红。对方端着餐盘走过来,似笑非笑:“听说你弟弟分到后勤了?挺好,安稳。”
“谢谢关心。”
“你知道吗?”从金红忽然压低声音,“金红的妻子,去年查出癌症,一直在国外治疗。他现在一个人住。”
冯淑云心头一震。
“我不是威胁你。”从金红轻轻搅动汤勺,“我只是提醒你,跟着他,迟早要付出代价。你现在是他的人,可谁能保证他永远需要你?”
她没回答,只是静静喝完最后一口汤。
那天晚上,她独自去了公司天台。风吹得衣角猎猎作响,整座城市灯火璀璨。她掏出手机,翻到金红的号码,又删掉;再找到那份已被销毁的合同扫描件备份(她偷偷存了一份),犹豫良久,最终点击加密上传至云端。
她开始学着金红的方式思考:谁依赖谁?谁怕失去什么?谁能被利用?谁又能反制?
三个月后,宏华项目重启招标。这一次,合同条款清晰明确,验收标准细化到毫米级偏差。冯淑云主持评审会,全程录像,每项决议均有签字备案。媒体称其为“京南集团史上最透明采购案”。
从金红被调往海南分公司,名义升职,实则边缘化。临走前,她在电梯间遇见她。
“你赢了。”从金红淡淡地说。
“我没有想赢。”冯淑云摇头,“我只是想活着。”
“那你记住,”从金红盯着她的眼睛,“活下来的人,最后往往比死去的更疼。”
冬天来临的时候,弟弟第一次拿到工资,请全家人吃饭。席间,父亲的老友举杯感叹:“老冯要是还在,看到这一天得多高兴啊!”
冯淑云举起酒杯,仰头饮尽。白酒灼喉,她却觉得暖。
某天下班,她整理旧物,在抽屉深处发现一张泛黄的照片??十年前的毕业合影,她站在后排角落,笑容羞涩。旁边是年轻的从金红,正温柔地看着镜头。那时她们都相信,努力就会有回报,善良终会被看见。
她把照片烧了。灰烬落入垃圾桶,像一场无声的葬礼。
新年第一天,她收到金红短信:“尚书记要退休了。准备迎接新老板。”
她回复:“明白。”
放下手机,她走到窗前。晨光洒在办公桌上,新的日历翻开第一页,钢笔静静躺在文件旁,等待写下第一行字。
她知道,真正的游戏,才刚刚开始。
而她已不再是那个在公交站台瑟缩的女孩。她学会了在风暴中站稳,在黑暗中睁眼,在背叛与忠诚之间走出自己的路。也许有一天,她也会成为别人眼中的“金红”,但至少此刻,她守护住了该守护的一切。
风停了,城市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