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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天执行“抓肥羊”政策,各方都还没有什么反应,第二天的时候,朝廷就有官员上奏,说应该将石守信罢免。
奏疏送到了司马昭的案头。
不过司马昭的态度很明确,他就是在敲打某些明里暗里摆谱的人,石...
马蹄踏破残雪,晨雾如纱裹着祁连山脊。阿禾率队南行已七日,箱笼中十万签名压得车轴吱呀作响,却无人言累。每过一村,便有百姓自发加入护送行列,手持火把、肩扛扁担,仿佛送葬又似迎神。晓禾骑在队尾,怀里紧抱着那卷《正始律》拓本,手指不时抚过“民议章程”四字,像在确认一场梦是否真实。
入陇右界,风势转烈。黄沙卷着枯草扑面而来,天地混沌如初开。忽见前方烟尘腾起,众人勒马戒备,却发现是一支衣衫褴褛的童子队奔来??竟是凉州旧地十七所夜读堂幸存的孤儿,最大的不过十五,最小的才六岁。领头少年跪地呈上一只陶罐:“阿禾先生,这是我们从被烧学堂的灰烬里扒出的炭笔头,一共三百二十一根……我们每人认一支,发誓要写满十万页字,才算还清您的恩。”
阿禾下马接过,指尖触到罐壁残留的焦痕。她没说话,只将罐子交给乌仁娜,低声吩咐:“收好。等到了建康,在国子监门前当众打开。”
当晚宿于古浪驿。篝火燃起时,柳七取出地图细看,眉头越皱越紧。“不对劲,”他指着豫州方向,“李慎信中说崔氏余党盘踞中枢,可这几日我们沿途所见,士族庄园竟纷纷开仓放粮,私塾也破例收容寒门子弟。这不是退让,是诱降。”
阿禾拨弄着火堆,火星飞溅如星雨。“他们怕了。怕西域联名真能掀起滔天巨浪。所以先示弱,再分化??许你入学,却不许你议政;让你识字,却不让你知法。”她抬头环视众人,“记住,敌人最可怕的不是刀剑,是把反抗变成恩赐。”
次日途经武威,恰逢一年一度“祭贤礼”。昔日此地只拜孔庙,如今城东新立一座“庶民碑林”,刻着近五年因言获罪者姓名。阿禾带人前去献花,却见碑前已有人等候??一位白发老儒,身披褪色青衫,正是二十年前因上书废除贱籍而遭流放的郑太和。
“我听说你们带回了《正始律》?”老人声音沙哑,“当年我父亲参与修订此律,临终前说:‘若有一天它重见天日,便是华夏重生之始。’”他颤巍巍从袖中抽出半片竹简,“这是我父藏下的《选举令》残片,写着‘官出自公选,非由门第’。后来全家因此被灭口,唯我侥幸逃生。”
阿禾双手接过,如同接过一座山的重量。她忽然明白,为何北魏能在乱世中维持百年纲纪??不是靠强权,而是有一群人,哪怕明知会死,也要把规则埋进土里,留给后人挖。
离长安愈近,朝廷动静愈多。九月二十三,御史台突然发布《清查私学令》,宣称要整顿“妄传异端”的民间讲堂;十月十一,礼部奏请恢复“士族荐举制”,美其名曰“维系教化正统”。更有流言四起,称阿禾所携《正始律》乃伪造,目的为“煽动边民,颠覆社稷”。
“他们在抢时间。”李慎密信再度传来,“崔氏操纵太常寺,正拟诏书,欲以‘妖言惑众’罪名褫夺你爵位。若无万民之声压顶,普教法案必败。”
阿禾当机立断,命队伍改道直趋华阴。那里有座废弃的汉代观象台,地势高耸,可俯瞰渭水平原。她要在天下人眼皮底下,完成这场“文字起义”。
十月初五,霜降。三十六盏油灯绕台而列,十万签名按地域分类摊开在案。阿禾立于石阶最高处,面对来自各州的报信使、游学士子、商旅代表,朗声道:“今日,我们不做乞求,只做宣告!”
她展开一面巨幅绢布,上书《普教学令草案》,由晓禾领读,逐条讲解:
一、凡年满六岁孩童,无论出身,皆须入学;
二、教师由地方推选,朝廷不得干预人选;
三、教材须经三方审定??官、学、民各派代表;
四、设立“巡教御史”,专查豪族阻学、官吏贪污;
五、违令者,削爵、罚俸、罢官,三刑并施。
读毕,她取出一枚铜印??是西域法治联盟授予的“民权执信”,重重盖下。刹那间,鼓声雷动,百余名孩童齐声诵念誓词,声浪直冲云霄。
与此同时,七十二匹快马分驰四方。每骑背负百份抄本,沿官道驿站张贴,直至建康城外。更有粟特商人通过丝路暗线,将文本送往吐蕃、突厥、南诏使馆,逼朝廷在列国注视下表态。
七日后,建康震动。街头巷尾热议“阿禾五条”,茶肆酒楼皆有人争辩“寒门该不该读书”。国子监几位老博士竟联名上书,称“若拒普教,则吾辈愧对先圣”。就连一向缄默的皇后也遣宦官私访火种队旧部,探听阿禾近况。
崔氏终于坐不住了。十一月初一,宰相崔元礼借祭祀太庙之机,当众焚毁一份《正始律》抄本,厉声斥责:“此等伪书,蛊惑愚民,乱我祖制!”
消息传至华阴,阿禾冷笑。她命人抬出十二块青铜板??正是“律镜十二篇”,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他们烧纸,我们铸铁。”她下令:“即日起,每日派人至长安城外诵读一篇,风雨无阻。”
于是,渭水之滨日日响起朗朗书声。冬至那天,竟有上千百姓自发聚集听讲。当读到“法不独属于官,亦属于耕者、织者、牧者、学者”时,一位老农突然跪地痛哭:“我种了三十年地,头回知道田赋还能申诉!”
压力如潮水般涌向宫城。十二月初八,天子召集群臣廷议。崔元礼坚持“教化不可泛滥,恐生悖逆”,兵部尚书却反驳:“今西域诸邦皆仰慕汉法,若拒普教,岂非自绝人心?且阿禾已得十万民署,若强行压制,恐激起民变。”
僵持之际,太子悄然呈上一卷画轴。展开一看,竟是敦煌“万灯祭法”场景复原图:两千盏灯组成巨大“律”字,火光映照下,无数平民昂首挺胸。画旁题字:“民心如野火,防之愈烈,导之则明。”
当夜,宫中传出消息:天子彻夜未眠,反复翻阅《莲塘冬日笔记》抄本。次日清晨,司礼监宣读新旨:“着即成立‘普教议事堂’,以阿禾为总提调,会同三省九卿,拟定《全民普教学令》。另赐金牌一面,准其随时面圣陈情。”
胜利并未让阿禾松懈。她深知,诏书易下,执行难行。真正的战场仍在基层??那些县令阳奉阴违,那些族长私设禁令,那些塾师拒教女童。
她将十万签名分成三千份,派遣火种队员携令返乡,每到一处,便召集村民大会,当场宣读《普教学令草案》,邀请乡老画押见证。若有抗拒,便把韩五娘诉状、郑太和竹简、童子炭笔罐一一陈列,问一句:“你们忍心让孩子再活成这样吗?”
一路南行,奇迹频现。某日抵南阳,当地豪族闭门抵制,阿禾便在城外搭棚授课。第一课只讲两个字:“我是。”
她让每个孩子写下自己名字,哪怕歪歪扭扭。有个小女孩写了又擦,哭了又写,最后举起纸片大喊:“我叫春杏!我不是‘张家丫头’!”
围观者无不动容。当晚,族长亲自登门,请阿禾入城办学。
类似故事不断上演。有人献出祖宅作学堂,有人捐出田产充经费,甚至有老秀才自刎明志,遗书曰:“若不让寒门读书,我宁做亡魂也不做儒鬼。”
腊月廿三,小年。阿禾终于抵达建康城外三十里亭。李慎亲率百官相迎,面色憔悴却眼神灼亮。“你赢了,”他握住她的手,“昨日廷议,崔氏弃权。《普教学令》明日早朝正式颁行。”
阿禾摇头:“不是我赢了。是三百二十一根炭笔赢了,是两千里戈壁上的油灯赢了,是每一个敢说自己名字的人赢了。”
入城那日,万人空巷。百姓夹道欢呼,孩童捧着自制的“律”字灯笼追随马车。宫门开启,天子亲授金册玉印。诏书昭告天下:
“自即年起,全国推行普教制度。七岁入学,十年为期,务使九州之内,户有弦诵之声,人怀廉耻之念。违者,以蔑视皇纲论处。”
仪式结束,阿禾未留宴席,径赴国子监。她在太学广场竖起那十二块青铜板,并立碑铭文:“此律非始于今日,亦不止于今日。它生于民间,长于苦难,终将归于千万普通人之手。”
当晚,她独坐客栈,取出周延地图。陇右红痕犹在,但她已在江南、荆楚、巴蜀多地添上朱砂标记,每一处都是新设夜读堂的位置。她在空白处写道:
**“火种不怕多,只怕熄。只要还有一个人愿意写字,光就不会死。”**
窗外,新年钟声悠悠响起。远处江面上,渔火点点如星。一艘小船缓缓驶过,船头站着个少年,正就着灯笼光低头写字。他写的正是《治理律》第一条:“人生而平等,不分贵贱。”
阿禾望着那微弱却坚定的光,轻轻笑了。
她知道,这场仗永远不会真正结束。明天会有新的王允之出现,会有新的黑水盟潜伏,会有新的谎言试图遮蔽真相。但也没关系。
因为现在,这片土地上已有太多人学会了??
如何用一个字,割开黑暗的喉咙;
如何用一支笔,点燃整片荒原。
而她要做的,只是继续走下去,把镜子擦得更亮些,让更多人看见,自己本就有的眼睛。